堂。這裏既有青藏高原高寒區鳥種的分佈,也有尼泊爾、印度等熱帶、亞熱帶海洋季風區鳥類的蹤跡,可以算得上是一條貫通了喜馬拉雅南北兩面的觀鳥大道。
相關資料顯示,大峽谷地區共分佈有鳥類16目,46科,232種,占西藏鳥類總種數的49%,將近全國鳥類總種數的五分之一。
“趕”鳥,鍥而不捨
IBE調查隊鳥類組組長——董磊,是一位大學老師、同是也是著名野生動物攝影師。通過幾天時間的接觸,你會發現他對自然界總是有著異乎尋常的“博愛”:他是綠絨蒿的超級“粉絲”,單葉的、全緣葉的、藿香葉的、擬多刺的、錐花的、總狀的,只要這種植物出現,他的鏡頭肯定不會放過,最後我們只好打趣,說拍得太多都讓大眾審美疲勞了;他總會利用一些特殊的角度,把那些體型看似弱小的菌類,拍攝在雪峰、森林、湖泊等開闊的背景之前,讓它們看起顯眼許多;他還會故意擋住亂石灘上一隻鼠兔的回家路,好讓小傢伙露更多更“萌”的神態;他甚至會匪夷所思地吹出奇怪的口哨聲,逗弄一隻柳鶯逐漸從遠處枝梢上向自己接近,直到柳鶯在枝頭“搔首弄姿”,他則側身、正面等全方位“立體存照”。
那拉錯之行,除了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接下來一直下雨。他時常一大早爬出帳篷,撐著雨傘在河灘上望山興歎。所有人都清楚,讓他惦念不止的,是上山時在山口的金露梅花海所聽到的那幾聲鳴叫。“好像是棕尾虹雉!”董磊說。棕尾虹雉目前在國內親眼目睹過其滑翔姿態的人寥寥可數,所以儘管只聞其聲不見其身,但仍讓“趕”鳥人董磊充滿期待。後來他實在憋不住了,拉著嚮導冒雨上山。雉類通常只在高海拔處的灌叢和草甸活動,他們需要爬行兩面陡直的山坡,沒有路,全是碎石和小葉杜鵑類的灌叢,往返間都要手腳並用,好生辛苦。
棕尾虹雉是尼泊爾國鳥,在尼泊爾也難得一見,在中國境內更是如此。其實董磊正是國內為數不多的拍到過這種鳥的人,就在去年秋天的調查中,他在南迦巴瓦下方的直白溝拍到了棕尾虹雉,並記錄到了它在空中滑翔的姿態。藏族人稱棕尾虹雉為“加糖”(音),意思是“孔雀第二”,可想而知這種鳥究竟有多靚麗,觀賞性有多強。
他還順便給我這種“鳥盲”上了一堂知識普及課:虹雉在中國一共有三類,全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其中他拍到的棕尾虹雉就主要分佈在藏東南的雅魯藏布大峽谷這一帶;綠尾虹雉基本都在川西;白尾梢虹雉之前的發現記錄主要是在雲南的高黎貢山,也是目前數量最少,最瀕危的一種,拍下的影像資料也極少。但2008年北大生命科學院組織的一次調查中,有人就在多雄拉山口上拍攝到了它。此次調查時,當地人反映不久前還在多雄拉山口發現棕尾虹雉活動的蹤跡。
“這說明多雄拉山一帶的山上分佈著兩種虹雉,這很難得,也很有價值。”因此他很想在多雄拉山上把這裏共存的兩種虹雉拍全。但可惜一直未能如願,以至後來他和彭建生老師又到多雄拉山口連續駐紮了數日,結果還是讓他很無奈:“出面迎客的還是老朋友‘棕尾巴’,只有順其自然啊!”
除了拍攝到珍貴的棕尾虹雉,董磊在大峽谷考察期間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那就是拍到了黃腰響蜜鴷的照片及視頻。黃腰響蜜鴷是罕見鳥種,以往人們認為它只能在巴基斯坦、印度北部和緬甸東北部見到。董磊拍到的視頻,詳細記錄了它在蜂巢上的覓食活動和現場生境,之前還沒有聽說有哪位國內攝影師拍到如此清晰生動的視頻資料。也正是因為資料太少,在拍完大蜜蜂,無意間記錄到黃腰響蜜鴷後,他在“西南山地”看片會上,指著照片跟大家介紹說是紅眉松雀在蜂巢上覓食,好在被西南山地那些關注黃腰響蜜鴷的專家認出,才使得這一發現沒有被“埋沒”。
關於黃腰響蜜鴷,《中國鳥類野外手冊》上寫到:“黃腰響蜜鴷有著很獨特的習性,喜歡棲身于自己時常光顧的蜂窩附近,在岩壁、洞穴或是樹上築巢,以蜜蜂、黃蜂及蜂巢為主要食物。”這種奇特的鳥兒還時常會挑起各種蜂群間的戰爭,然後自己坐收漁利。在自然紀錄片中,一些生活在非洲的特殊種,還會用自己的叫聲把蜜獾引到蜂巢邊,讓蜜獾扒開蜂窩,它則一起分享美味,二者之間形成有趣的“合作”關係。
“候”鳥,心無旁騖
在加拉村考察的四天,每天剛濛濛亮,野外還沾著清晨濕潤的露水,郭亮就扛著600mm的“大炮筒”出門“打鳥”了。他說拍攝野生動物,衣服不能穿得太鮮豔,大多是灰色、黑色、綠色和迷彩的,相機和鏡頭也要換身隱蔽的裝束。
郭亮,IBE影像生物多樣性調查所核心成員,畢業于北京大學生物系,早些年從事病毒研究和疫苗中試等工作,跟拍鳥是無論如何也聯繫不上的。2004年他辭去工作,來到廣西崇左北京大學生物多樣性研究基地,在著名動物學家潘文石教授的指導下做保護區內野生動物的影像記錄,除了主要拍攝白頭葉猴,其餘的時間都是在拍鳥。近三年的時間,郭亮一共記錄了基地內鳥類80多種。2009年在中國國家地理荒野傳奇野生動物攝影比賽中,他拍攝的白頭葉猴在哺乳類組獲得金獎。
對郭亮的另一個深刻印象是我們從加拉村渡江前往閻羅宮,他在江對面拍攝工作視頻,上山途中,只要我們任何一人在忽明忽暗的叢林露出頭的時候,他便能很快撲捉到。這是郭亮這多麼年拍鳥鍛煉出來的。他說,不管是在山林裏還是在城市中,只要上空有東西閃過,就會迅速追尋。“其實拍鳥跟釣魚差不多,首先要眼睛好,對鳥要有敏感度,動作要輕,而且經常不能動。” “不能動?” “的確是這樣,有些鳥很敏感,你一動它就受驚飛走了。”後來,我們從副隊長賈世海拍攝的視頻裏更加證實了這一點——有一段郭亮工作時的視頻,在長達7、8分鐘的時間裏,他如一塊石頭,紋絲不動,就連眼皮也不會眨一下。如果不是仔細能看到他追尋的眼神,你會以為那就是一尊雕像。
郭亮是一個很平靜溫和的人,喜歡靜靜守候著鳥,一守就是好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問他,守鳥的時間那麼長,會想些什麼?他卻出人意料地說,想問題的時間其實很少,因為拍鳥的時候專注力是最重要的,想別的會分散注意力。他說,拍鳥時眼和耳要高度集中,一天下來非常疲勞。問他懂鳥語嗎?他笑著一會兒說懂,一會兒說不懂。然後他告訴我:“其實我最喜歡看鳥的眼神,感覺能讀懂它們。”
在離派鎮不遠的江邊沙洲上,郭亮發現了一群大紫胸鸚鵡的棲息地。他數了數,總共有70多隻。這種鸚鵡背為綠色,頭部為淺藍色,胸部、腹部、翅膀下方為灰藍紫色,成群從山林間飛過,非常美麗。拍攝大紫胸鸚鵡郭亮有過一次難忘的經歷,在梅裏雪山4700米的海拔高度,他曾拍攝到1400多隻的大集群飛過山間。他說,當它們從你眼前飛過,像綠色的雲彩,飄蕩在你和雪山之間,感覺它們飛過的這個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早期研究絕壁上的白頭葉猴社會學都是通過望眼鏡觀察,然後再進行文字描述做個體識別。郭亮說,如今科技的巨大進步、精良的影像設備、專業知識加上攝影師長期艱苦的付出,已經可以記錄到完整高清的影像,做個體識別也更加準確。他說,一些鳥類的記錄識別,不能光通過影像拍攝來辨別,比如,柳鶯、鷦鶯類不同種的個體非常接近,無法從外觀區分開,通過高清圖片也很難分辨,還要通過鳴叫才能區分,同時還需做錄音記錄。
郭亮說:“通過這麼多年對鳥類的記錄,我覺得一些鳥類其實是願意跟人一起生活的,並且願意親近人類。第一,它得到食物相對容易;第二,有人類在身邊,它的天敵相對就會減少,對它形成一種保護。但是如果不斷地去獵殺它們,沉澱了恐懼,就會導致與人保持很遠的距離。”他提到,現在城市裏的公園建設,大量引進新樹種,噴灑農藥,有些鳥類無處覓食,只能遠離城市,飛到更遠、更深的地方去生活。而一些以垃圾為主的鳥類,比如烏鴉等沒有離開城市,但是一些行為已經發生了改變。
在記者跟隨IBE大峽谷考察的第一階段中,在直白村靠近小溪邊的一處草地上,正好趕上白頸鶇在給自己離巢的幼鳥餵食,郭亮說這是他第一次拍到白頸鶇的照片和視頻。白頸鶇分佈在喜馬拉雅山脈至中國西部,迷鳥至緬甸西北部,特徵為頸環及上胸全白,雌鳥似雄鳥但色較暗淡,褐色較濃,常見於西藏南部及東部和四川西部(康定)的高山邊緣針葉林及杜鵑林。這種鳥隨季節作垂直遷移,夏季棲于林線,在2700-4000米的高山草甸取食,冬季在海拔1500-3000米間。在給白頸鶇拍攝的過程中,郭亮想到了孩子和父母的關係,他說:“對於小孩來講,對父母的需求和要求經常不會滿足,而父母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給予。人和社會的關係在這時候就會閃現出來,觸發情感。”郭亮繼續說:“拍攝野生動物,會對很多事物重新認知,自己也在過程中沉澱了一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