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礱紮西雪巴是藏劇白面具流派的特殊分支,被稱為“紮西昂槯”,意為是“五瑞全聚之吉祥戲班”,2008年被有關部門評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專案。雅礱紮西雪巴所在地乃東縣昌珠鎮紮西曲登居委會還於2002年被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命名為民間藝術之鄉。
↓尼瑪次仁演出照
2012年8月14日,雅礱紮西雪巴劇團赴拉薩參加雪頓節會演的最後一次素裝彩排在村頭的麥田裏舉行。在進行了火燒、濕巾擦拭等傳統土法皮鼓調音儀式後,排練在咚咚鼓聲中開場了。
劇團今天排練的是藏戲傳統劇碼《諾桑法王》,據說這是紮西雪巴劇團的本功戲,一場演出短則耗時五個多鐘頭,長則七個多小時。演出的主演和總導演是今年40歲的尼瑪次仁。
雖然才40歲,身兼山南昌珠鎮紮西曲登居委會主任兼雅礱紮西雪巴戲團團長、總導演的尼瑪次仁卻已經長出了白頭發。從採訪幾天的接觸看,我相信這是操勞過度的結果,也是他對工作極端負責的表現。他向我們訴說道:“一方面,自治區對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要求很高,管理很嚴。去年在拉薩召開全區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培訓班的時候,西藏自治區文化廳對我們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我們劇團的情況是,一是人員眾多,水準不齊,第二,農忙時期組織排練已經很困難,而當期盼已久的農閒季節真正來臨的時候,絕大多數演員又要到各縣的朗瑪廳、娛樂場所打工掙錢去了,這給我們組織排練演出,開展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難度。”
話雖這麼說,但你到村裏找尼瑪次仁本人卻並不難,因為他是個地地道道的戲迷,從沒有離開戲班“根據地”的習慣。他小時候由於受到村子裏濃厚的藏戲文化的薰陶,對藏戲藝術有著一種特殊的愛,“那時候沒有整場的藏戲演出,連折子戲也看不到,偶爾聽到老人們在田間地頭吼一嗓子戲劇道白,我的耳朵就能立起來。我是十六歲就開始學戲。開頭的兩年完全是懵懵懂懂、似通非通,從十八歲開始,我的學習成績才開始突飛猛進。”
……
尼瑪次仁最引以為豪的是雅礱紮西雪巴的悠久歷史和綿延至今的文脈。因此,時至今日,尼瑪次仁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六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珠多·唐東傑布”(意為大成就者唐東傑布)。
珠多·唐東傑布是明代著名建築師,藏戲的開山鼻祖,西藏人民歷來把他看作是創造藏戲的“戲神”和修建橋樑的鐵木工匠們的“祖師”,是藏族人民心目中智慧、力量的化身。
尼瑪次仁感歎,早在600年前,大成就者唐東傑布為了江河兩岸人民的幸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在信仰佛教的藏族人民信中他就是神,他的犧牲自我、利益眾生的奉獻精神是永遠不會過時的。為什麼紮西雪巴戲班用的都是黃面具也和唐東傑布有關。只聽尼瑪次仁一一道來,單從一般觀眾和研究不是很深入的媒體人的角度,很多人以為雅礱紮西雪巴是藏戲白面具流派的一個分支,但從我們雅礱紮西雪巴演員的角度講,它應該是山南地區特有的一個藏戲流派——黃面具藏戲。雅礱紮西雪巴黃面具藏戲不但在唱腔、舞步、服飾道具等方面很有個性,其他方面的很多細節跟藏戲的創始人珠多·唐東傑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比如,演出開頭時的唱腔中有一段特殊的聲腔:“咿~~哈哈哈哈哈哈!”,這有兩種解釋,有人說這是模仿駿馬的嘶鳴聲,有人說這是唐東傑布看到募化得來的鐵鏈越來越多時不由自主吼出的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自得。當然,尼瑪次仁寧願相信是後者。
雅礱紮西雪巴的面具顏色為白邊黃面,這在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尼瑪次仁說,黃面具藏戲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東傑布時期,黃面具本身的來源就與唐東傑布大師有關,這就是我們戲班懷念唐東傑布的一種方式,也是表明我們就是珠多·唐東傑布親自傳下來的戲班。傳說唐東傑布當年為造橋天天在渡口邊燒炭打鐵,累得胸口發黑臉色蠟黃,我們就用黃面具表達對大成就者的無限敬仰。
當然,這只是民間說辭。
↑尼瑪次仁——練聲
我們的學術顧問山南地區文化局民間文學專家索朗加措老師也承認藏戲黃面具在歷史的塵埃中湮沒已久,應該是為黃面具藏戲正名的時候了。但加措老師並不完全認同民間戲班的說法,加措老師告訴我們,根據我的研究,古代藏戲一台戲中就有紅白藍黑黃等多個面具,分別代表角色的身份和職業,比如黃面具角色代表的為高僧大官,藍色面具角色表示為姑娘小姐,而紮西雪巴藏戲全程使用黃色面具表示對藏戲祖師唐東傑布的尊重和敬仰——即把他比喻為為他人造福,受人敬重的高僧大德。
當尼瑪次仁一一為我們細述給起製作面具的細節的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麼說世上就怕“認真”二字了。
他說製作一個黃面具藏戲的面具約需兩年時間,時間主要花費在山羊皮做成的披頭上。第一步是到牧場挑一頭合意的毛色純白的小山羊羔委託牧民養護,為保證毛色品質必須用精飼料餵養,每天為其按照一定的力度和方向梳理,中間絕對不能拉扯或剪裁,只需把多餘的絨毛小心抓下即可。兩年後,等小羊長大,要從牧民手中把小羊買下來,宰殺、剝皮、鞣皮、切邊、修整、梳理穗子,最後縫到已經做好的面具上才算大功告成。他說這種黃色面孔、滿頭華髮的形象是模仿唐東傑布在山洞中閉關修行的造型。……
看吧,尼瑪次仁真是三句話不離唐東傑布,三句話不離他心愛的黃面具藏戲!村裏的老人們也說他確有唐東傑布的個性和韌勁。
↑尼瑪次仁和劇團成員出發前的祭神儀式
據我們瞭解,在戲班最困難的時候,他和當年的唐東傑布一樣有到拉薩八廓街“賣藝”化緣的經歷。尼瑪次仁說:“我不是紮西曲登村人,入贅到紮西曲登村的時候,父親告訴我紮西曲登村是雅礱紮西雪巴藏戲的誕生地,紮西雪巴藏戲是藏民族文化的瑰寶,你應該把這副擔子儘快挑起來。1995年,我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壯漢,別的地方的鄉村戲班搞得紅紅火火,我們紮西雪巴劇團還沒有什麼起色,我急呀。我找到志同道合的七個好夥伴,都是二十啷當的年輕小夥子,我們很談得來。大家一合計,別人都行為什麼就我們不行?還是沒錢唄,連最便宜的道具、樂器我們都置辦不起。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也學學唐東傑布大師吧——到拉薩去募捐演出。不分白天黑夜,我們八個壯漢子在八廓街支起簡陋的地攤,紅著臉,大著膽子,跳起古老的紮西雪巴藏戲。那一次,我們從八廓街掙到6000塊錢,辦戲服、道具的錢都有了。沒有當初邁出的這第一步,就不會有紮西雪巴人的今天!”
自從紮西雪巴戲班和尼瑪次仁們被選為國家級傳承項目和代表性傳承人後,每年的扶持資金達到4萬元,當他們用自己艱苦的努力和付出得到國家級非物質文化傳承人重點項目救助資金的時候,每年的專項扶持資金提高到25萬元。尼瑪次仁說:“真的,我們非常感謝國家的好政策對我們民間藝術團的幫扶,這下我們真的可以高枕無憂啦!”
他所說的“高枕無憂”應該是指這些款項足夠支付演員每天70元的排練、演出和誤工補貼費,剩餘的錢還能購置道具和服裝,而此前只能勉強支付40多元演出誤工補貼,而且,“帳面上總是捉襟見肘”。
尼瑪次仁認為,這項資金的落實更多的是使他們得到一個藝術工作者應有的人身尊嚴。他說,舊西藏藝人是要飯的角色,現在,我們用國家的這筆專項資金能夠藝人足額支付“工資”,“這樣一來,我們的腰杆硬了,寺廟和四周的村子邀請我們出來演出的時候,我們幾乎是每求必應,他們給不給錢給多少錢我們都無所謂,我們自己帶吃的,經常是義務演出,這樣一來,我們劇團的口碑特別好,我們自己心裏也覺得特別舒坦和自在。現在,劇團每年演出場次保持在在幾十場以上,為每年的藏曆年、本村及鄰村望果節、拉薩雪頓節提供表演服務,承接桑耶寺、昌珠寺等附近各大寺廟宗教節慶時的演出任務”。
由援藏資金投入300多萬元興建的雅礱紮西演藝宮剛剛在村委會門口竣工,雅礱紮西雪巴人的未來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