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環湖納木措(5天)

DAY 01：青龍鄉——崗雄村

藏家一夜，氂牛奶泡糌粑團

 

私享一刻：一路走走停停，基本上是拽著這重得快沈入地下的車，推10米就得捏住剎車停下來大口喘氣1分鐘，累得一塌糊塗。在和湖岸平行的沙路上艱難的騎行，久違的逆風又來了，冷，騎不動，平路上時速5公里，精神肉體收到雙重折磨。

站在海拔4880米的埡口南望，湛藍的納木措赫立眼前。除了衝動，就是緊張，擔心錯過路口耽誤哪怕一分鐘的環湖旅行。我默默地打開了GPS，複雜的旅程就這樣開始了。

拐進那條寬敞的土坯路，我既興奮又迷茫。很快我便發現了湖濱的一處溫泉，從溫泉漫步到湖邊，第一件事就是嘗了嘗湖水。出乎我的意料，淡水，心裡瞬間踏實了，環湖這段時間宿營時不用再為水源擔憂了。無數次經驗表明，只有登高才有景色，披頭散髮地推車上了一個海拔4900米的埡口。一藏族小哥趕著氂牛過來，他戴的口罩只有眼罩般大，聽說我要環湖後，告訴我納木措南面沒有人，全是雪，有很多狼，還學狼「嗷嗷」地叫。然後問我有槍沒有，我說沒有；又問我有刀沒有，我心想有把水果刀，萬一喊我拿出來看肯定要被嘲笑，搖頭。 那藏族小哥急了，說我啥也沒有打不過狼的，都好幾只有一群。見我笑得比較開心，就說：「也沒關係，教你個辦法，狼來了你就坐地上抽煙，狼怕這個……」。

告別教我新技能的藏族小哥，迅速陷入念青唐古拉主峰和納木措的瘋狂之中。藍天白雲下，三個放牛的牧民，手裡都搖著轉經筒，站在遼闊的天地中聊天。一路走走停停，基本上是拽著這重得快沈入地下的車推10米就得捏住剎車停下來大口喘氣1分鐘，累得一塌糊塗。在和湖岸平行的沙路上艱難的騎行，久違的逆風又來了，冷，騎不動，平路上時速5公里，精神肉體收到雙重折磨。夕陽下，四週一片金黃，冥冥中感覺不對，停車檢查，徹底傻眼，後貨架右側鏈根斷了，暮色已至，寒風陣起，極度失落，生活變成了黑白。

突然。眼前出現一大群身著藏袍的蒙面女人，有說有笑，就像剛開完會，中間還夾雜個男人。我趕快迎上去打招呼，沒人聽得懂，我也早有思想準備，立刻合掌放耳邊，歪著腦袋說「睡覺睡覺」。語言不通比劃還是很有效果的，那個藏族老伯把我帶回了他狹小的家。藏族老伯多吉納姆吉，和他的老伴女兒女婿還有一個5歲的外孫女生活在一起，家裡沒有電視只有一個老舊的收音機，小女孩一直拿著一根輸液管和一根香飄飄奶茶的吸管在玩。晚上吃的是把糌粑團掐成指頭大的面疙瘩，煮熟了用氂牛奶泡著，撈起來後混白糖盛碗里，我吃了兩碗，後一碗蓋澆了一大勺氂牛酸奶在上面。吃完後，我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在舔碗，舔得乾乾淨淨的就放進櫃子里了。我也跟著舔了一陣，發覺自己技術不過硬，舔不乾淨，只好掏出餐巾紙擦乾淨，大家都在笑。

Tips: 青龍鄉—縣界埡口—環湖入口—桑尼村—崗雄村（97公里）

青龍鄉到環湖入口為50公里嶄新的柏油路，途徑確龍措和縣界埡口（班戈縣和當雄縣交界，海拔4880米），埡口下行3公里，右邊有個土路路口，進去後即展開環湖旅行。沿著土路，翻過幾座海拔4900米的山口，20公里左右後抵達桑尼村。過桑尼村路況變糟，只有越野車能夠通過，再曲折行進25公里後便抵達崗雄村。

DAY 02：崗雄村——多加寺

兩個人的寺廟

私享一刻：老奶奶和喇嘛一直笑眯眯的，聽著藏傳佛教的音樂，摁著佛珠，間或念著經。在這孤寂的多加寺及其周圍很大一片區域里，就我們3個人，讓我感受到了無盡的閒適。

昨天積極乾了一天的活，多吉納姆吉總是誇獎我「叔叔乾活真行」。早晨，我去崗雄村的小商店給孩子買了一堆零食，還強行塞了100塊錢給他們，說是給孩子買點啥。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女兒給我拎來一包軟麻花，一個大燒餅，一口袋糌粑粉，兩大塊羊頭乾巴。

離開崗雄村，路過土路邊一棟貌似收費站的房子時，看到一大群羊，還有兩個放羊的牧民。其中一個漢語不錯，說這兒本來是個茶館，但最近都沒人，然後盛情邀請我去他們放羊的棚子喝茶。說著說著另一個就翻窗戶進屋拿了幾包方便面出來，還問我要不要。

漢語不錯的那個叫丹增，在拉薩讀高中，最近回家休息一個月，就幫家裡放牧這一群接近700只的羊。抽了一會兒煙聊了一會兒天，丹增就推著我的車，我和另外一個就趕著一群羊，穿過一大片苔原，跨過兩條冰河，回到了他們在山腳下的一個放羊的帆布棚子。羊群，棚子，納木措，念青唐古拉。狹小得腿都伸不直的棚子里，丹增的爺爺從藏袍里掏出一條凍得半硬的羊腿，丹增用小刀一塊塊削下來放碗里。看我很認真，就把羊腿和刀遞給我，示意我可以生吃。我削下幾片放嘴裡，味道還行。丹增又從爐子下面的地上揀出來一截煮熟吃剩的羊腿遞給我，雖然很硬很乾，但我啃得很投入。他爺爺對我的相機很有興趣，在我嘴裡塞滿了羊肉含糊不清的指導中，居然很快掌握了相機的使用，給我和丹增拍下了一張很生活很瞬間的合影。

喝完茶告別丹增和他爺爺，沿著棚子外那條模糊的土路繼續前進。提拉摩布托，那座突兀的小島近在眼前，旁邊的湖灣，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水鳥。幾千隻野鴨大雁嬉笑打鬧嘎嘎不停，我文藝大發，取名野鴨灣。端著相機慢慢靠近湖邊，生怕驚擾了這些歡天喜地忙著求偶交配的水鳥。鴨子們大概看出來了我沒有霸佔異性的企圖，手裡端的也不是槍炮，驚慌失措飛了估計就沒女朋友看得上了，因此只是紛紛往湖中心游了游，安頓下來繼續尋歡作樂。到了湖水邊，一隻逆襲的母野鴨，在我幾米開外游來游去找食，仗著湖邊有些淤積的冰面保護嘎嘎叫個不停挑逗我。

在野鴨灣呆了一個半小時才離開。一條黑狗從後面追來，跟著我汪汪叫個不停，我推車上了土路盡頭的一個急促的短坡，路沒了。

多加寺，石頭壘成的門框里沒有門，崎嶇不平的石塊構成了幾級台階，寂靜得看不出有人煙活動的痕跡。恍惚中，大概是因為黑狗吠個不停，一個裹著頭巾拄著拐杖的老奶奶，彎著腰，顫顫巍巍，慢慢從寺廟里走到石頭門框，向我招手，沒有一句話。我沒有理睬地上的單車，緩緩的跟在老奶奶身後，進了寂靜的多加寺，到了寺廟里最盡頭的房子，推門進去，還有一個中年喇嘛，整個多加寺就他們兩人。老奶奶又步履蹣跚的給我拿來了兩袋方便面，還有健力寶和雪碧，坐回去笑眯眯地看著我。喇嘛念了會兒經，遞給我一條生羊腿，接著就淘米煮飯，在菜板上切萵苣頭。

吃完中飯已經3點，我主動洗碗刷鍋，幫著老奶奶往爐子里添氂牛糞燒水。老奶奶和喇嘛一直笑眯眯的，聽著藏傳佛教的音樂，摁著佛珠，間或念著經。在這孤寂的多加寺及其周圍很大一片區域里，就我們3個人，讓我感受到了無盡的閒適。

晚飯時分，我掏出背包里的那一大塊羊肉乾巴，比劃著給喇嘛說，晚上也算上這個，還掏出相機翻開嘎雄村多吉納姆吉的那些照片給喇嘛講解羊肉乾巴的來歷，誰知喇嘛會錯了意思，轉身出門了，過了幾分鐘，帶回來一塊一模一樣的羊肉乾巴送給我。我急得趕緊的解釋不是這個意思，喇嘛茫然的看著我，轉身又出門了，過了幾分鐘帶回來一塊更大的羊肉乾巴往我包里塞，我徹底無語了，只好傻笑，不停地說「雅瓊雅瓊突擊謝絲」，再不敢多說別的。

Tips:崗雄村—打龍瑪—捨庫村—多加寺（88公里）

崗雄村出發只有一條顯眼但寬闊的碎石路，2013年剛修好，近30公里路段都貼著湖邊，沿途除了一個村子均杳無人煙。這條碎石路最終接上一條老土路（青龍鄉途徑申措到德慶鎮的路），順著這條老土路顛簸20公里就到達納木措西北角的捨庫村。若沿著捨庫村的那條主路也可到達德慶，但道路遠離納木措。捨庫村附近有座橋，過橋後左手邊有條模糊的砂土路，貼近湖邊不遠處有一個幾千隻水鳥聚集的湖灣。過湖灣不久，湖邊有條往左的支路，進去1公里，就是傳說中的多加寺，寺里只有一個喇嘛和一個和藹的老婆婆。捨庫村距離多加寺18公里。

DAY 03：多加寺——賓那村

環湖終點前最後一個藏村

私享一刻：老奶奶的每一次撒食，都會引起鳥兒們的翻騰，接著是步調幾乎一致的埋頭啄食，剛餵完鳥兒的老奶奶站在納木措邊默默地拜見念青唐古拉主峰。

自以為要看納木措的日出醒得最早，睜開眼睛發現喇嘛已經在念經了。燒好酥油茶，喇嘛給開門就鑽進來顯然在門口一直等著的貓咪餵糌粑。大殿門口，老奶奶正在給小鳥餵食。每天早晨，鳥兒們就準時到主殿門口等老奶奶餵食。老奶奶的每一次撒食，都會引起鳥兒們的翻騰，接著是步調幾乎一致的埋頭啄食，剛餵完鳥兒的老奶奶站在納木措邊默默地拜見念青唐古拉主峰。

告別了讓我內心平靜的喇嘛和老奶奶，上路了。今天的目的地是納木措西南端的賓那村，這是我到達納木措東南端環湖終點扎西半島前最後一個有人煙的地方，還有接近40公里路。沿途幾乎看不到納木措，但離念青唐古拉主峰卻越來越近。下午6點，進入賓那村，在3個藏族小孩的擁簇下鑽進一個藏族人家中，床上坐著兩個正在轉經的藏族老者，我比劃著說明來意，無非是想借個地方搭個帳篷之類的。完全聽不懂，其中一個老者和那3個小孩還熱情地帶我上了一條土路，指著德慶鎮的方向比劃著，貌似是建議我去德慶走這個方向。

我暈頭轉向告別他們，連續去了好幾個房子，有的鎖著門沒人，有的疑惑地看著我雲里霧裡。天快黑時，我才順利進了措吉盎姆的家，喝著酥油茶吃著糌粑。剛開始她家警惕性還比較高，她爸爸還專門叫了村子里略懂漢語的人和我溝通，親自拿著我的身份證騎著摩托車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登記。兩小時後又帶著貌似村幹部的人回家對我問這問那。這是一家好人，晚上吃了飯，我們就開始比劃著互相學習藏語漢語，我用相機給他們講沿途的經歷，用一整包蛋黃派拉攏了家裡那個7歲的小孩。

Tips:多加寺——德慶鎮——賓那村（83公里）

多加寺到德慶鎮45公里，逐漸遠離納木措，不斷地爬坡中路過好幾個村子，海拔都在4900米左右，直到翻過一個海拔4980米的埡口，峰迴路轉一陣狂下抵達德慶鎮。德慶鎮，每天傍晚都能看到金色的念青唐古拉山主峰。德慶鎮距離納木措西南角的賓那村是38公里的搓板路。賓那村是納木措南線最後一個村子，幾乎沒有補給，採購工作最好在德慶鎮完成。可從賓那村往南深入15公里到達海拔5400米的曾麼普如措近距離欣賞念青唐古拉山主峰，不過只能徒步。

DAY 04：賓那村——下新天約列

穿過一條又一條冰河

私享一刻：暮色將至，我只能趕緊找水源撐帳篷開油爐。先煮了鍋羊肉，然後又煮了鍋方便面，最後調了鍋糌粑糊糊。燒水泡茶，抽煙。

離開賓那村，我開始探索本地人都表示懷疑冬天能不能走通的納木措南線。很多地帶沒有路痕，有個山頭還直接扎進湖里，和湖面高差超過100米，還有就是沿途和藏族老鄉交流的結果，一是很多河流不知道能不能過，二是雪太大路不知道還有沒有。不管怎麼說，食物要帶夠，目前我有羊肉3大塊，糌粑1口袋，麵條1把，方便面4包，魚片2包，午餐肉罐頭1個，汽油超過1升。

11點出發，土路頗為好騎，看到了4只藏原羚，我一路疑惑，哪有窮途末路的感覺，即使過了一座斷橋，還是一馬平川。12點出現一條冰河，沒有橋，我小心翼翼走上去試探，可以推車過。接著這樣的冰河不斷，我從小心翼翼變成了大大咧咧，後來竟是麻木不仁直接騎過。3點，看到湖邊一個山頭，正是我擔心的那個山頭，但有路痕顯現在山頭和納木措的夾縫中，我放心大半。那路看上去就是機動車強行在湖邊壓出來的。

轉眼便是下午5點，我開始邊行進邊張望一個合適的落腳點。走了一天沒看見一個人，連氂牛都沒見著一頭，偏偏就在雪山腳下的茫茫雪原上看到幾個氂牛糞堆和一條石頭牆。推車折向那兒，得穿過至少1公里被風吹成魚鱗狀的雪原，幾乎推不動，大多是提著車在往前蹭。數不清停下來喘氣了多少次，蹭到那堵石頭牆已是暮色沈沈。趕緊找水源撐帳篷開油爐，先煮了鍋羊肉，然後又煮了鍋方便面，最後調了鍋糌粑糊糊。燒水泡茶，抽煙。

Tips:賓那村——扎西半島（77公里）

賓那村貼著湖邊一路往東，土公路由寬變窄，風景卻越發漂亮。距離賓那村45公里只有上了年齡的藏民才知道的下新天約列，除了一堵破牆什麼都沒有。由於是冬季，從下新天約列到扎西半島旅遊區，我順著湖邊的冰面，摔了32公里跤才完成。如果是夏季，聽說有模糊的砂土路，但若下大雨，納木措南岸溪流遍地，越野車都難以通過。這32公里是環繞納木措最不可預測的路段。

DAY 05：下新天約列——扎西半島——當雄縣城

冰面滑行，是風吹著前行

私享一刻：納木措南岸沒有藏族朋友們描述的那麼艱難，因為冬季有可貴的冰上高速；也沒有碰到成群結隊兩眼放光的狼，因為它們怕我給它們拍不雅照片和視頻。

紮營的地方在谷歌上還有個名字——下新天約列。開始還以為這是戶人家，結果是堵圍牆。早晨九點又用石頭鑿冰打水調糌粑煮茶，兩只雞一般大的烏鴉一直守候在不遠處等我離開。偏偏宿營的破事賊多，燒水吃飯喝茶曬睡袋曬帳篷抽煙各種東西打包等，烏鴉們腦袋都等歪了。

拔營出發，首先得把車弄到昨天折進來的大概位置，我伸長了脖子瞭望，草定了一條貌似雪少的路線，有冰河走冰河有苔原走苔原有雪殼走雪殼，反正朝著納木措湖邊的方向走，繞點彎沒關係，避開要命的魚鱗狀翻開的硬雪就行。果然神速，20分鐘後我就碰到了非常清晰寬大的車轍印，貌似是履帶印。不過只激動了50米，履帶印就中斷在了一條冰河面前。我被迫掏出GPS，繼續推車往湖邊切進，一不小心折騰了40分鐘，發覺自己到了湖水邊都沒看到路的痕跡。

我估計距離有人煙的扎西半島還有30多公里，這滿地的亂雪豈不是要我在野外再搭一天帳篷，想到這個就有點頹廢……不管怎麼說，先沿著湖邊往東走，鐵棒磨成針，總會蹭到的……湖水拍打著岸邊，碎石和沙地結了冰，竟形成可以騎行的小徑，不足之處是斷斷續續，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天賜了。很快，距離湖邊10米開外，出現連續的大片冰面向東延伸，平整光潔，我幾乎不加考慮就上去了。在短則幾百米長則幾公里的冰面上騎行，就像在坐飛機，安靜，平穩，速度，輕鬆，有時候完全是西風吹著我在滑行，我心裡突然就光明起來，照這狀況今天到扎西半島吃吃喝喝睡床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納木措南岸居然有鷗鳥，海鷗那一類的，三五成群趴窩岸邊，見我來了就騰空而起。終於，扎西半島已在眼前。納木措南岸沒有藏族朋友們描述的那麼艱難，因為冬季有可貴的冰上高速；也沒有碰到成群結隊兩眼放光的狼，因為它們怕我給它們拍不雅照片和視頻。

扎西半島到當雄縣城是65公里幸福的柏油路，兩旁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雪原，很多鷹站在路邊的木樁上，等待不時竄出雪面的土撥鼠……我一口氣騎上了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

最後看了一眼納木措，扔下滿目的雪山到了當雄，鑽進賓館先痛痛快快洗了一個小時的熱水澡。上次洗頭洗澡是在那曲，上次洗臉是在德慶鎮……刮鬍子刷牙後，我發覺皮膚竟然如此的黑亮光潔細膩有彈性。找了家川菜館撐了個半死，回到房間又洗了個澡，簡直不想從浴室里出來……

Tips:扎西半島——當雄縣城（65公里）

抵達扎西半島旅遊區，爬上扎西半島的山頂，可以遙望曾經環湖的點點滴滴。從扎西半島開始，是65公里柏油路，翻過5200米海拔的那根拉便可到達當雄縣城。

(文、圖/陳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