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暖帶來野生動物生存隱憂
撰文/李初初
鬣羚(攝影/董磊 IBE)
俗話說,有林就有獸。在雅魯藏布鬱鬱蔥蔥的幽谷綠海中,棲息著數百種獸類,目前僅被列為國家保護對象的就有60多種,占全國保護動物的四分之一,其中包括長尾灰葉猴(也稱白猴)、雲豹、盤羊、大犀鳥、野羚牛、孟加拉虎等。
羚牛(藏南亞種) 分佈在喜馬拉雅山東麓密林地區的大型牛科動物,共有四個亞種。其體型介於牛和羊之間。生活在海拔2000﹣4500米的竹林中,其在中國的分佈地區與大熊貓相似,數量稀少,因此也被視為“國寶”。(攝影/董磊 IBE)
峽谷對岸的赤斑羚
對於赤斑羚的發現及拍攝,郭亮記憶猶新。去年11月,他和徐健、賈世海、董磊、肖詩白、吳秀山、李磊等IBE隊員,在多位元大峽谷地區最優秀的嚮導——其中包括曾經集藏醫與獵手等多重身份于一身的安吉拉的帶領下,爬雪坡,翻雪山崖口,拉著繩子淌過冰冷的雪融河,穿行茂密的叢林……最後終於來到了人跡罕致的峽谷深處。對岸,是一面過去曾被獵人們時常光顧的懸崖,經常有獸類出沒。
果真守候不久後,安吉拉就指著對岸告訴隊員們出現了動物。大家紛紛拿起望遠鏡和相機朝對岸看去,“赤斑羚!”認出了那群動物的隊員們忍不住發出驚呼,郭亮從相機鏡頭裏看到了它們。然而,就在某只赤斑羚的眼神撞入他和隊們的鏡頭刹那,整個群體忽然間掉頭而去,片刻間就消失在絕壁背後的叢林中。
根據匆忙中拍攝下來的照片分析,那個群體應該由三個赤斑羚家庭組成。沒有拍攝到理想的影像資料,郭亮和隊友們決定就在絕壁的對岸支起帳篷,紮下營來,守候那群赤斑羚再次出現。
赤斑羚 典型的林棲動物,終年棲息于海拔1500~4000米之間的高山、亞高山常綠闊葉林和針闊葉混交林內,喜歡在山勢險峻、水急林密、巨岩陡坡的深山峽谷地區活動,現為雅魯藏布大峽谷地區特有的珍稀物種。(攝影/吳秀山 IBE)
守候,是科考隊員們在野外拍攝調查時的家常便飯,也是郭亮習以為常的事情。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對岸的岩壁上始終空蕩蕩的,一點赤斑羚的蹤跡也沒有,仿佛要讓他和同行的隊員們失望了。好在第六天傍晚,峽谷對岸的柔和光線中,一隻小赤斑羚在他們的翹首等待中終於現身。它還站在江水邊好奇地朝這岸的科考隊員們觀望。此後幾天都是如此,每到傍晚它就出現在峽谷對岸,直到全隊完成拍攝,決定離開。
“看來,這是一隻還從來沒有受到人類驚嚇的幼畜。”郭亮說。赤斑羚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也是世界上定名較遲的獸類之一,主要分佈于藏東南地區的峽谷叢林間,分佈區域極窄。這種珍稀動物曾經被大量獵殺,種群總數一度降到1500只以下。
那次行動,他們還拍到了同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羚牛,還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岩羊和俗稱“四不像”的鬣羚。
高原兔(攝影/郭亮 IBE)
拍到罕見亞洲野貓
作為一名年輕的野生動物攝影師,IBE隊員肖詩白的鏡頭曾記錄過許多動物,但在談及雅魯藏布大峽谷的調查,他對2010年秋季的一次拍攝仍意猶未盡,那就是亞洲野貓的發現。
肖詩白的長項是使用紅外觸發相機,在2010年秋季的調查中,肖詩白在營地周圍的河灘上發現了許多新鮮的動物足跡,其中最多的黃鼬,於是他在附近佈置了幾台紅外觸發相機,準備拍攝它們。幾天過後,紅外相機發揮了應有的作用,拍攝到許多黃鼠狼在鏡頭前活動的畫面。然而意外的是,拍攝到不只有黃鼠狼,還有一隻野貓,但是它的特徵很不同於常見的豹貓。後來經過多位專家鑒定,才確認這種野貓應該是一種亞洲野貓,它不同于喜馬拉雅南坡的印度野貓,也不同于最南分佈到甘肅的亞洲野貓,很可能是一個此前還從未被記錄過的亞洲野貓新亞種。
黃鼬 (攝影/吳秀山 IBE)
IBE隊長徐健說:大峽谷腹地的飛禽走獸種類豐富,跟這裏隨高差呈垂直分佈的林帶關係密切。在峽谷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是高原動物的部落,獸類有岩羊、雪豹、鼠兔等;中間海拔2500米到3500米左右的常綠闊葉林和針闊葉混交林中,則以森林動物為主,如斑羚、鬣羚、林麝、黑熊、豹貓等。而到了墨脫周圍海拔1500米以下的熱帶、亞熱帶季雨林中,獸類更豐富,是各種麂、小型食肉獸和靈長類的天堂。
大峽谷地區是野生動物的天堂,還可從當地很多以獸類命名的有意思的地名中窺見一斑:“檔木龍”,意為狗熊出沒的山谷;“阿格”,猴子玩耍的壩子;“格當”,野牛的家鄉;“京朱”,則是圍獵者唾手可得之處。此外,當地的珞巴人還管老虎叫“阿崩”,珞巴人的各部族中,都流行著人與“阿崩”種種親密無間的故事及傳說。在峽谷南端的墨脫縣境內,至今還有孟加拉虎的身影,雖然數量已經很少。
與中國許多其他地方的野生動物棲息地一樣,大峽谷的野生動物,特別是大型獸類,生存面臨嚴峻挑戰。此次帶領我們去那拉錯的嚮導紮西就有切身體會,他說以前那拉錯一帶很容易看到林麝,但現在已經很難碰上了,“除非翻過那拉雪山,到了人跡罕致的山中,幸運的話或許還能看到”,紮西說。
在加里森當發現的豹貓腳印 (攝影/吳秀山 IBE)
氣候變暖帶來生境巨變
林芝的原始森林曾遭肆意砍伐的命運。“林芝有7個縣,過去每個縣都有4-5個伐木廠,最嚴重的時候有些山頭都被砍成了‘禿子’。”在西藏長大的羅浩非常瞭解這段情況。林芝由於沒有大型礦藏,除了採摘蟲草、松茸外賣外,賣木材一度成為人們主要的經濟來源。“那時候,村裏的壯年勞動力幾乎都去山上伐木,雖然政府對每年採伐的木材總量有控制,但人們為了賺錢,採伐的量遠遠超過規定。”安吉拉稱,“木材價格最高的時候,一般性的松木每立方可賣到300元左右,筆直無結的價格則每立方高達五六百元。
砍伐森林造成水土流失,進而引發一系列生態災難和自然災難。羅浩記得,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情況有所改觀,砍伐森林的行為逐步得到控制,後來過渡到整個大峽谷地區全面禁伐。正式禁伐後,村民們須按規定輪流看護森林,檢查有沒有偷伐等破壞行為,村民們每個月可以領到80元的護林費。“過去禿了的山,現在又慢慢開始恢復了。”羅浩說。
禁獵則始於1995年,那一年,政府開始沒收獵手中的槍支。當時安吉拉和其他獵人心裏大多還都有些排斥——他覺得,在很長時間內,狩獵並沒有使大峽谷內的獐子、狗熊之類的數量有明顯減少,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一批從四川過來的人開始用鐵絲網等工具滅絕性地捕殺野生動物為止。
“以前我們打獐子,只打公獐不打母獐,並且也不會捕殺過度”。10多年之後,這位元當年大峽谷地區最優秀的獵手對於禁獵已慢慢想通,雖然“一到打獵的季節,還是會很懷念當年上山時的樂趣”。隨著2005年大峽谷正式全面禁獵,安吉拉老人獵人的身份被漸漸淡去,他現在已是西藏旅遊股份有限公司林芝分公司的一名員工。
而對於曾活躍在這裏的獸類等野生動物來說,全面禁伐禁獵後的另一隱憂來自氣候層面。“上世紀70年代,南迦巴瓦一天要發生10多次雪崩,而且聲音很響,現在一天聽到一兩次就不錯了。”安吉拉回憶,他十多歲時,現在的直白大橋附近就是冰川,過河就能在冰川上行走。而如今,橋旁根本見不著任何冰川的影子。“以前多雄拉山3900米以上幾乎終年積雪,現在冬天上到3800米也未必有雪了。”安吉拉說。而氣候變暖所導致的冰川退化和雪線提升等變化,無疑會連鎖式改變野生動、植物的生存環境。
不同於印度野貓和最南分佈到甘肅的亞洲野貓,這隻野貓很可能是一個此前還從未被記錄過的亞洲野貓新亞種。(攝影/肖詩白 IBE)
調查總結
兩次調查中,共直接目擊或拍攝記錄到哺乳類18種,分屬於6目10科17屬。通過訪問調查和皮張調查,加上直接目擊記錄,一共可以確定在調查區域有分佈的獸類為38種。
在相同調查區域,秋冬季和春夏季目擊的獸類種類和數量差異很大,充分說明本區域獸類的活動規律是秋冬季為躲避嚴寒和尋找食物,它們向中低海拔區域移動;而春夏季則盡可能活動於高海拔區域,以追逐涼爽的氣候、較豐富的食物和躲避人類活動。從本區域的哺乳類列表上,可以看出其高原動物類群向喜馬拉雅南坡南方熱帶動物類群過度的特征。這當中,雅魯藏布江河谷不光是青藏高原的水汽通道,它更是重要的生物擴散走廊。正是由於本區域是兩種氣候帶和動物區系帶的交錯和過度帶,因而雅魯藏布大峽谷地區成為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區域之一。
本區域松鼠的優勢種類是橙腹長吻松鼠,無論哪個季節,在河谷周圍中低海拔區域的針葉林和針闊混交林中都較為常見;體型較小的另外一種松鼠明紋花松鼠則較為罕見。通過訪問,獵人可以描述出本區有兩種鼯鼠,我們根據其描述推斷為紅背鼯鼠、灰鼯鼠。高原鼠兔夏季在3500米以上的草甸區域較常見,而冬季可以在2700米的江邊見到。高原兔在河谷村莊附近的草地和農地附近常見。
在秋冬季調查過程中,在河谷周圍區域直接目擊4種蹄類動物:岩羊、赤斑羚、鬣羚、羚牛,如此高的大型動物遇見率在我們以往的調查中很少遇見。根據痕跡和訪問調查,本區域有至少3種麝分佈:林麝、馬麝、黑麝,這樣的區域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也說明喜馬拉雅東部很可能是麝的起源和分化中心,但由於多年來的狩獵,它們即使在本區域也已經非常少見。
食肉類種,直接目擊了鼬科的香鼬、黃鼬、水獺、黃喉貂。用紅外相機在短時間內拍攝到豹貓和亞洲野貓,實屬難得。非常新鮮的黑熊活動痕跡也在秋季的江邊見到。
靈長類中,在兩次調查中都直接目擊和拍攝到獼猴,但是種群數量不大,懷疑是分佈的喜山長尾葉猴和熊猴都未見分佈的確切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