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文青
很多人說,只有到過阿裡,到過劄達,到過那些峽谷縱橫的邊遠地帶,才會理解為什麼古代象雄王國會以“夏瓊”(大鵬金翅鳥)為圖騰,似乎只有借助“夏瓊”的翅膀,阿裡那廣袤蒼涼之地上的深溝險壑才會盡是通途。
一座座泥質的土山,茂密如林海。黃沙與泥石形成褶皺形的肌理,陽光之下,金黃燦爛,如武士的甲胄,僧人的衣袍,我們的行走,則如同在這荒蕪而又充滿盎然生機的阿裡高原上,傾聽著豎琴那悠揚的曲調,和大地深處的節奏。
雖說被一般性地冠之為“岩石圍繞之地”,但在劄達,你所見的土林卻遠勝於岩石。
如今進出劄達和古格一般走三條路:一條是當地人俗稱的“老路”,從獅泉河鎮出發,沿219 國道東行至那木如,然後翻越俗稱的老子達阪和兒子達阪進入;一條是常走的“新路”,從219 國道巴爾兵站不遠處翻越隆嘎拉而抵達;還有一條,是從門士經古如甲木寺、曲龍、東坡、達巴而行進。但無論你從哪條線進出,都必須在浩浩蕩蕩、鬼斧神工的土林內繞來繞去。
穿行在土林間,為什麼土林上一毛不拔,而且有鵝卵石混跡其中?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惟妙惟肖的人物形象,仿如集體拜謁神靈的僧侶,或是受人指揮的千軍萬馬,敢死武士?而那些仿如建築的三角、塔形物,如何有著那麼完美的分割形式?甚至連土林上一道道溝壑和被雨水沖刷的痕跡,都像西藏老人臉上的一道道皺紋?這種地理景觀實在不得不讓人好奇與思考。
象泉河及支流的持續切割,形成了深度高達數百米的峽谷,其谷坡和穀肩都有利於形成壯觀的土林。(攝影/ 柳葉刀)
土林形成的最初門檻
在我個人的視角裡,土林更像是符合審美意象的上天的傑作,它們仿如莊嚴宏偉的廟宇,壁壘森嚴的碉樓,恢弘高聳的佛塔,極盡奢華的古代宮殿,或者古樸威嚴的歐式城堡。有的像是萬馬奔騰、昂首嘯天,有些則形同教徒修行、虔誠靜坐,天工萬象,無可盡數。落日的余暉安然地籠罩土林之上時,蜿蜒的象泉河水,就在這百萬年時間裡,由風雨、陽光和時光細心雕刻的峽穀中靜靜流淌,讓你宛若置身於一個奇幻無比的世界。但除卻風聲與靜穆,其實你又會覺得這裡什麼都沒有,哪怕就連你對著遠方激情呼喚,也會被土林全盤吸收,連一點回聲都沒有。
科學的說法就顯得稍微無趣了,但比較準確。在這套解釋系統裡,大意是說,劄達盆地所在的北喜馬拉雅地區,在前寒武紀就沉積了一套砂質和粘土粉砂質、碎屑岩類的建造。到了古生代,這裡還處於陸表海的環境,也就是說那裡還是一片廣闊的海洋。
但經過晚二疊世運動,劄達一帶與全喜馬拉雅的很多地區都開始抬升露出了海面。早三疊世初,喜馬拉雅區又沉陷成了海盆。到了中三疊世與晚三疊世,香孜到霍爾一帶,又開始進入半深海沉積環境和深海沉積環境。海水南淺北深,即由香孜到波林逐步變淺。
侏羅世時,漲落的岡底斯山開始隆起,劄達一帶處於半深海的環境。早白堊世時,這裡屬於淺海靜水環境。到了晚白堊世,海水由深變淺,出現海退,到了末期,劄達完全上升成了陸地。到了第三紀始新世,印度板塊同岡底斯陸塊發生碰合,由此形成了印度河——雅魯藏布江縫合帶。在第三紀上新世至第四紀早更新世一邊斷陷,一邊接受沉積,形成了厚達800 米的河湖相沉積地層——劄達群。其中的托林組地層以粉砂質粘土夾粗砂土為,具穩定的水平層,形成了湖相沉積的靜水沉積物。
第四紀下更新世劄達盆地經過高原劇烈的抬升階段,加速了南部位於印度境內的薩特累季河的向源侵蝕,進而發展成切穿分水嶺與劄達盆地相通,湖水迅速外瀉,斷陷盆地在沒有經歷較長沼澤化的過程情況下,就很快被形成的象泉河水系取代,從此,湖相沉積變成了河流相堆積。而象泉河的向源侵蝕到達門士附近後,經曆巨大的洪水和寬谷段的大面積堆積之後,開始對劄達盆地強烈下切和侵蝕,使劄達群受到強烈切割,隨著一些支流和沖溝的逐步發育,出現了象泉河兩岸的土林地貌。
氣候和其他條件的持續包裝
劄達的降水量小,而且一般集中於6 到8 月份,從而使得一年中大多數時間處於乾燥狀態。全年降雨一般集中於雨季,而雨季的降水又多集中在幾次大的降雨裡。僅有的幾次大雨或暴雨,具有較強的打擊作用,將對地面產生擊濺侵蝕。平地的擊濺使土體分散,同時底土壓實,從而減少滲流,增大徑流。對於坡面的擊濺,將引起坡面物質的不斷遷移並產生紊流形成細溝,進而隨著侵蝕的加大,成為切溝,有的水動力作用較強形成豎溝,使土林分佈區面狀洗刷作用和下部線狀切割作用異常強烈。
劄達盆地的日照時數長,蒸發大,地表滲入條件差,地下含水層富水程度低,地下水埋藏很深,毛細空隙上升高度到達不了地表,因此土林分佈區域不僅地表特別乾燥,即使在一定深度的土層溫度也非常小,增大了土林的固結程度,使用起立的土林不發生重力坍塌,特別是一些高度達到百米以上的土林,得到完好的保護和整體的穩定。
由於幹熱少雨,土壤中的有機質十分缺乏,因此劄達盆地及周邊的植被不發育,從而增大了地表受陽光輻射強度,加劇了盆地內的蒸發,這一條件既有利於土林形成,又使土林不會遭受植物根劈破壞而得到完整保持。
此外,象泉河及支流的發育對土林形成也是一個重要條件,因為僅雨水擊濺侵蝕和沖刷作用是不夠的,土林高度也會非常有限,有了劄達盆地的抬升,加之地表水系的持續切割,在盆地內形成了深度高達數百米的峽谷,其谷坡和穀肩都有利於形成壯觀的土林。這也是我國黃土高原既有乾旱條件,又有集中降雨的雨水擊濺侵蝕,還有厚度和範圍非常大的黃土堆積,在黃土高原卻形不成土林的主要原因。
劄達土林,有的看起來像是虔誠祈禱的僧侶,有些像受人指揮的千軍萬馬,也有各種形似的三角、尖頂及塔形物,總之,有著完美的分割形式。(攝影/ 盧海林)
古人逐土林而居並成就藝術輝煌
一座座泥質的土山,茂密如林海。黃沙與泥石形成褶皺般肌理,陽光之下,金黃燦爛,如武士的甲胄、僧人的衣袍、高原的豎琴,我們的行走,如在這荒蕪而又充滿盎然生機的阿裡高原上,傾聽大地深處的節奏。我有一位朋友說,只有到過阿裡,到過劄達,到過那些峽谷縱橫的邊遠地帶,才會理解為什麼古代象雄王國會以“夏瓊”(大鵬金翅鳥)為圖騰:“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莊子· 逍遙遊》。似乎只有借助“夏瓊”的翅膀,阿裡那廣袤蒼涼之地上的深溝險壑才會盡是通途。
其實最讓人震驚的,還是這土林之中隱藏的大量的洞穴遺址,這些洞穴的中心區,北起曲松,南到達巴、東坡,西至薩讓,東到噶爾,包括了象雄的故都穹隆銀城以及古格時期最著名的劄布讓、香孜、多香、達巴、東嘎· 皮央、瑪囊等眾多遺址。究其原因,一是這些難以滲水、直立性很強、挖掘又相對方便的土層,為洞穴提供了好的基礎。同時該區域乾燥少雨、木材缺乏的自然狀況,也為冬暖夏涼、不需木材的洞穴創造了發展契機。
正是這些洞穴,誕生了非常璀璨的佛教文明,眾多的石窟秘密呈現在了廣袤的土林深處,其精彩的壁畫與雕塑,是古人留存下來的藝術瑰寶。那時有讓人研究不完的古格王城遺址,有西藏乃至整個中國已知的規模最大的佛教石窟遺址東嘎· 皮央石窟等等。在近千年的歲月裡,它們經歷過王朝的盛衰,最後漸漸與身後土黃色的山丘渾然一體,消隱於世外。如今,驚歎於其蜂巢般綿延的建築群和石窟裡精美絕倫的壁畫,越來越多的人正試圖走近它,領略它蘊含的滄桑與美麗。
另外,在進入劄達這綿延不斷的土林之地,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沿著“新路”還是“老路”進出,從各處的土林觀景臺上,均能看到南方一座渾圓如穹頂,矗立在非常平整的一道冰雪平臺正中,極似神殿。這座讓人印象深刻,當地人稱為“依比岡麥”的喜馬拉雅山西段的雪山,其真實的身份叫卡美特峰,海拔7756 米,位列印度第三高峰,該峰地處中印邊境。
在紮達人的說法裡,依比岡麥還是古象雄時期著名的祖母守護神山,在其周圍子孫一般簇擁著108 座雪峰。
落日的餘暉中,凝視土林,相對於鬥轉星移、滄海桑田的自然巨變,象雄與古格故國所經歷的風雨,只不過是其中一些小小的化石碎片而已。而遠處的喜馬拉雅山上,雪峰熠熠生輝,交匯的雲彩像是如今的藏族百姓最普遍的白色哈達,在土林磅礴的軀體之下,歷史的過去與未來,都同樣精彩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