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次仁旺姆

金黃的油菜花,成熟在即的青稞,獨具匠心的科迦民居,煙霧燎繞的科迦古寺,色彩斑斕的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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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阿裏普蘭縣的科迦,處處給人一種世外桃源之感,讓人流連忘返。

 

這裏還因地處邊境,與近鄰尼泊爾、印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民風遺俗獨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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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迦,藏語意為依賴于此地紮根於此地。南距普蘭縣城18公里,位於阿裏四大河流域的孔雀河下游。孔雀河沿喜馬拉雅山北麓悄然南流,穿過普蘭縣城,流過科迦村、科迦寺,最後從斜爾瓦山谷進入尼泊爾境內。這裏平均海拔約3850米,自古以來就是阿裏乃至整個西藏對外(主要是尼泊爾、印度)貿易的一個重要通道,以及國外朝聖者往來的通道。

 

建於佛教後弘期的科迦寺就座落在科迦村中央,常年吸引著來自國內外的大量香客和旅遊觀光團體前來參觀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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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迦寺在西藏阿里地區和尼泊爾的佛教界,均具有深遠影響。(攝影/盧海林)

 

科迦由來

 

相傳很久以前,今天科迦村所在的地方還叫傑瑪塘(藏語),是個人煙稀少的荒涼之地。北面山坡上有一位大師在此修行。大師有位徒弟每晚打水時總能看到傑瑪塘中央有一發光的亮點,甚是驚訝。但粗心的徒弟每次總會忘記將此事告訴大師。久而久之,為了提醒自己,徒弟將一石子裝在衣袍中,當徒弟給大師遞茶時,石子滾落到地上。徒弟將傑瑪塘中央有一發光亮點一事如實告訴了大師,大師遂讓徒弟在發光處做一記號。

 

第二天,師徒二人前往實地察看,只見做記號處有一塊非凡不俗的石塊。大師對徒弟說,這便是阿米里噶石塊。該石至為罕見,它出現在此,預示著此地將成為聖地,將有一位神靈到來此地。大師所說的神靈便是後來科迦寺主供的銀制文殊菩薩。

 

翻閱關於阿裏的史書,這段傳說被記載在冊。科迦村民對這則傳說更是深信不疑,在他們的心中,科迦是個聖潔的地方,更是一個受佛祖眷顧的地方。

 

提起科迦的來歷,與吐蕃的覆滅有關。吐蕃最後一位贊普達瑪鄔東贊被立為王,因滅佛而在西元842年,被喬裝改扮的拉龍貝吉多傑,暗藏弓箭,射中眉心,留下一句至今撲朔迷離的:或應早些三年,或應遲些三年,便當即身亡。吐蕃從此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吐蕃政權後裔吉德尼瑪袞從前藏來到阿裏,在普蘭噶爾東朗欽日山上建造廓卡尼松宮。以後,吉德尼瑪袞的兒子廓日繼承父業,建築了規模宏大的噶爾城堡及色康大佛殿。

 

晚年時的廓日,為尋求佛道,請來查莫林紮巴大師。據傳,當時有七位來自印度阿紮讓的香客前來從事佛事活動,走前留下了七大包銀子,並囑咐廓日王,三年後回來取,若沒有回來請廓日王自用這些銀子。三年後,廓日王見阿紮讓香客未來取回銀子,就請來查莫林紮巴大師詢問如何處置,大師稱,此為佛道佳禮,它兆示著國王為眾生行善積德。依照大師指點,國王將七大包銀子供于色康大殿中。

 

不久,為塑造世間罕見的佛像——銀制文殊菩薩像,廓日王帶著七大包銀子到位於中尼邊境的謝噶倉林,請來尼泊爾和喀什米爾的工匠塑了一尊價值連城的銀制文殊菩薩像,並請來大譯師仁欽桑布為其開光。而後將銀制文殊菩薩像放在一輛木輪馬車上自謝噶倉林運往噶爾東城堡。

 

沿途佛像無論遇到高山密林或是河谷溝壑都暢行無阻。但當抵達傑瑪塘和阿米里噶大石塊相遇後,銀制文殊菩薩像便不再前行了。佛開尊口聲言:我有賴於此地要紮根於此地。

 

隨後,廓日王在銀制文殊菩薩像不再前行的地方建築了益西倫珠大佛殿,並把文殊菩薩供于阿米里噶大石上,供人們來此朝拜。其子拉德後又逐漸修建了其他佛殿,科迦寺也漸成規模。這便是科迦寺建成的歷史,距今已有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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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迦寺於2001年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左:攝影/盧海林 右:攝影/尚力)

 

科迦習俗

 

科迦寺建成後,前來朝拜的民眾越來越多,有人路途遙遠,便選擇留在了科迦寺。科迦村的老支書尼瑪多多介紹說,曾經的科迦人大多散居在科迦四周的山坡或更遠的地方,修建科迦寺後,今天科迦人的祖先從各處陸續搬遷而來,才形成了今天科迦村的規模。

 

西藏民主改革後,科迦建立村制,又逐漸在村的基礎上,把科迦鄉政府也設在了科迦村。科迦村的房舍沿向陽山坡鋪排,農舍基本上是碉樓式石料建築,高而堅固的兩層,樓上為人居處,樓下則是牛羊圈或放柴草的地方。科迦村的民居窗戶很小,窗邊框用黑色畫有倒字的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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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分居

 

科迦自古以來有一種奇異婚俗:夫妻分居。這種習俗在科迦村源遠流長,且至今仍在延續著。

 

這種奇異婚俗在科迦到底源自何時,已無人知曉。尼瑪多多說,過去,夫妻分而居住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為窮,娶不起媳婦,出於經濟考慮的因素較多,久而久之,就成了當地的習俗。

 

在科迦夫妻分居的習俗中,男女成家後,男人仍回自家,只在逢年過節或遇農忙時節相互走動。往往這時,男人會幫女人做些活兒,包括農活還有其他。待雙方有了孩子,父親會往女方家走得更勤些,也有夫妻雙方經協商後由夫方將孩子帶走養活。這種夫妻分居的習俗,雖然沒有任何形式的契約,但一經確定夫妻關係,人們往往會承擔相應的道義責任,很少發生夫妻雙方的不忠行為。若男女雙方誰有不忠的行為,都將受到皮鞭或經濟懲罰。

 

因為夫妻分居的習俗,科迦村一般家庭多由女兒掌權,生養的孩子也多由女方家庭養育。換言之,這家兒子的孩子在妻子家生養,而這位兒子往往在自己家中多替姐妹生養的孩子們出力,盡義務。這往往會讓其他地方的人笑話科迦人,說科迦人替別人養孩子。

 

夫妻分居在科迦並非適用於每一個家庭,從前的大戶人家為了骨系的承襲、財產和勞力的集中,也要娶媳婦進家門過日子。而今,更多的科迦年輕人則摒棄了這一舊的習俗,選擇結婚後住到一起。老村黨支部書記尼瑪多多和妻子在分居近30年後,於幾年前也住到了一起,過起了真正的家庭生活。

 

過去,在普蘭縣赤德、多油、吉讓等鄉也存在這種分居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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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迦村的房舍多為碉樓式石料建築,一層的窗戶很小,窗邊框用黑色畫有倒“八”字的牛角。(攝影/尚力)

站門口

 

此外,科迦的求婚方式非常特別,極具戲劇色彩。這種求婚方式被稱為謝居巴。其實,早年按照傳統,科迦村深受近鄰尼泊爾夏爾巴人搶婚傳統的影響,也盛行搶婚。但搶婚習俗往往造成流血事件,所以,在舊西藏的普蘭宗政府時期,就已經把該傳統廢除了,並規定以站門口取而代之。即某男方家若有意某家女兒,則由其父、父親的岳父及父親的兄弟幾人,穿上新衣,戴上金花帽,手捧哈達、酒,清晨時在被中意的女方家門楣上點上酥油,在離大門口十多步遠處擺上酒壺,站定等候。為了娶到心儀的媳婦,男方站門口少則幾天,多則十來天,一般堅持下來就能最終勝利娶到媳婦。當然如若事先走漏風聲,而恰巧女方家無意于男方家,那麼,女方家可能早早把住了門,讓男方家無法在門楣上點上酥油,這樣一來男方連站門口的資格都沒有了。

 

尼瑪多多說,這種站門口的風俗延續了百年歷史,如今,這種站門口習俗已近消失,但依然是科迦及周邊村落,人們閒暇時消遣的話題。

 

男人節  

 

在科迦村還有一個獨具風趣的節日,每年藏曆211日至15日,是科迦的男人節。

 

節前,由村中有威望的老人操辦集資,規定好每家所要提供的米麵、酥油、肉類和柴草數量。過節當天,村裏從18歲至最年長的男人都如皇帝般被侍候著,至高無上。所有男人都會集中在科迦寺門口廣場,喝酒看戲,婦女兒童只能站著圍觀。每家輪流委派女人為男人們倒酒上菜,直至過完節日,才恢復原來的狀態。

 

現代社會,人們總是為較為弱勢的群體特設節日,以示安慰。比如六一兒童節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等等,在科迦村設有男人節,是因為該地女性掌家,男人的權力無法施展,才特設這樣一個節日,讓男人們做一回主人呢?村人們也無法給出確切的含義,我只能這般猜測。

 

科迦村與寺

 

從普蘭縣城出發,坐車到科迦村只有18公里的路程,而且全部是鋪好的柏油馬路。

 

科迦村坐落在寬闊的適宜農耕的山坡河谷地帶。金色的麥田,潺潺流過村前的孔雀河,充滿寧靜而怡人的鄉野氣息。一幢幢具有濃郁科迦特色的藏式小院毗連有序。

 

對於科迦村民來說,由雪水融匯成的孔雀河至關重要,它是科迦人畜賴以生存的母親河,同時,也是科迦人生死盡頭的歸宿地。據介紹,由於科迦少鷹難天葬,科迦村民去世後多採用水葬方式。

 

和其他藏區一樣,對地方保護神的崇拜在科迦村也不例外。科迦村後山包上有一座不大的神廟,裏面供奉著科迦村的地方保護神。這類神靈藏族人一般稱其為。對科迦村民來說,既能為其帶來福祉,也可以致其禍端,村民認為對村民的此生影響極大。也因此,村民總是小心翼翼待奉。科迦村每年都有專門為舉行的敬神儀式,以請求神靈保佑取得好收成,少災少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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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迦寺內的經書,常有朝佛者從這些經書下俯身轉過,以求得庇護。(攝影/尚力)

 

科迦村四周遠近都是山,山勢多險峻、徙峭。村子斜對面的一簇雪峰猶顯挺拔俊俏。尼瑪多多介紹,該雪山名為康次仁雪山,曾被尊稱為長壽女神雪山,過去轉山者較多,但轉山路線極為險峻。但後來,因在雪山環繞的普蘭有遠近聞名的岡仁波齊、瑪旁雍錯,科迦村所在地又有科迦寺這樣的千年古寺,轉康次仁雪山的人漸漸少了,直到最近百年,已經無人再轉此山。

 

尼瑪多多說,儘管不再轉康次仁雪山,但在科迦人的心靈深處仍奉之為神山。夕陽夕下,康次仁雪山屹立於科迦村四周的山峰間,與科迦村相對而立,成為科迦村別具一格的自然風光。

 

而科迦寺香火繚繞,錯落有致的寺廟建築以及轉經道、經幡等,無言地見證著這座千年古寺及科迦村的種種變遷。

 

科迦寺在西藏阿裏地區和尼泊爾的佛教界,均具有深遠影響,每年藏曆64日,前來科迦寺參加大型佛事活動的國內外僧侶和群眾不下千人。

 

因為悠久的歷史及寺內所藏珍貴文物和精美壁畫,科迦寺於2001年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十一五期間,科迦寺維修保護工程被確定為西藏自治區重點文物保護工程之一,20081018日,科迦寺維修保護一期工程正式開工,並於200911月全部完工。

 

聽科迦老人談往事  

 

說起科迦往事,尼瑪多多把我們帶到了巴桑吉宗老人家。

和大多數科迦民舍一樣,巴桑吉宗老人家的房屋屬於高而堅固的碉樓式兩層石料建築,獨具匠心。科迦民房的窗戶小,據說,因科迦地處邊境及交通要道處,來往人多,小窗可防賊進入。但因為一間屋屋中又會設有好幾個窗戶,屋內顯得很明亮。

在巴桑吉宗老人家裏,最讓人感歎的是家裏的經堂。經堂正前方,一個在寺院常見的藏式藏經閣裏,擺滿了舊經書和各式珍貴佛像。上百幅內容不一的舊唐卡則掛滿了兩側牆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們難以想像這宏大的如寺院般的經堂,只是屬於科迦的一個家族。

巴桑吉宗告訴我們,儘管她無法說出具體年限,但這上百幅舊式唐卡、舊經書、各式珍貴佛像至少已經在這個家庭傳承了幾代人、幾百年,有的甚至可能有上千年歷史。她說,因為夫家世代行醫,經堂裏大部分經書是醫學典籍,代代相傳。巴桑吉宗老人已故丈夫就是家族傳人之一,生前在普蘭縣醫院當醫生。如今,巴桑吉宗老人的大兒子強巴丹增也傳承了這一家族命脈,成了當地一名赤腳醫生。

上百幅各式舊唐卡、舊經書和珍貴佛像……所有這些經堂裏的舊物,恍若隔世般,向我們述說著這個家族經歷的風雨歷程。

今年66歲的巴桑吉宗出身普蘭多油的一大戶人家,父輩系當時普蘭王的一個軍事將領之家,家底雄厚。巴桑吉宗出生後,雖家道中落,但仍是當地有名望的家族之一,加之巴桑吉宗本人容貌出眾,到她家的求婚者絡繹不絕。

眾多求婚者中,巴桑吉宗的父親為女兒選擇了科迦村的一戶世代行醫的富人之家。無論家境,或論醫術,該戶在當時的科迦乃至普蘭一帶都頗有名氣。

1969年,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26歲的巴桑吉宗從普蘭多油嫁到了科迦。

巴桑吉宗說,她嫁過來沒幾年,文革開始了。和當時大多數科迦人一樣,巴桑吉宗丈夫的爺爺一夜之間,將家裏的唐卡、佛像、服飾及糧食等轉移到了與科迦相鄰的尼泊爾某村莊。80年代初期,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很多出逃到尼泊爾、印度的科迦人,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鄉。

依靠各項富民政策,一家人勤勞的雙手,巴桑吉宗老人家的生活越來越好。遠在異鄉的親人知道後也攜帶家產回來了。尼瑪多多說,很多曾經一度便賣或流落異鄉的具有極高文物價值的唐卡、佛像等文物也回來了,這是科迦人魂牽夢繞的根。

在巴桑吉宗老人家,筆者還有幸一睹了巴桑吉宗老人的女兒卓瑪央宗,身穿祖傳幾代科迦服飾的芳容。這種祖傳幾代人的科迦服飾因其從上到下鑲滿了天然珊瑚等珠寶,有價值連城之說。其存在至今的文物價值就更難以估算了。據尼瑪多多介紹,目前,科迦村共有6戶人家擁有這樣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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