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犁
撰文、攝影/蔡漢銀
西藏的農耕民俗起源和農業文明同步，誕生於原始信仰基礎之上。這種古老的信仰至今仍舊是農區人們生活的主流，農耕民俗活動的開展主要發生在開耕播種與開鐮收穫兩個階段，雖然越來越多的農民選擇機械化的設備作為農耕工具，但是傳統中以“二牛抬杠”為首的第一犁，仍是最為讓人驚心動魄的春天進行曲。
一年之計在於春, 對在高原從事農業的藏民族來說, 更是如此，由於地域相對封閉，所以西藏農耕民俗活動中的原始信仰至今仍在西藏農民生產和生活中有所反映。每年的藏曆二月初五，是拉薩河谷祭祀農業神的日子，也就是民間所謂的“春耕開犁”。這天清晨，盛裝的人們要高唱祈神的古老歌曲，將用藏毯小心包裹著的白色大石放到最豐產的地裏。然後在白石的周圍煨桑，召喚農業神和大地神的蘇醒和到來。之後圍繞白石，驅趕已經用潔白哈達和紅纓裝飾的耕牛，犁出五道田壟，分別播種青稞、小麥、油菜和豌豆種子。在種子沉睡的10 天裏，農民耐心等候，大約10 天后去地裏觀察種子發芽的情況，以便安排一年的農事。
今年的開犁日子是藏曆二月初四，拉薩市堆龍德慶縣古榮鄉嘎多村的村民們一早就做好了“第一犁”的開犁儀式準備工作。嘎多村位於拉薩到羊八井之間的公路邊上，我們遠遠就可以看見地裏盛裝的人們和精神抖擻的耕牛。春耕是攝影愛好者們追捧的題材，我們這群客人在鄉親們中顯得有些突兀，熱情好客的鄉親們邊舉著青稞酒邊說道：“我們每年的‘開犁’儀式都是這麼熱鬧，與過藏曆新年一樣，因為‘開犁’的好壞預示著我們種地人一年收成。”
凡是來參加‘開犁’儀式的鄉親們都有備而來，他們有的帶了糌粑，有的帶了風乾的牛肉，有的背著煨桑的松枝，準備一個盛大的露天狂歡節。青稞酒、酥油茶、奶茶、鹽、肉幹和吉祥的哈達對於藏家人來說是待客的必備之物，這些東西幾乎是家家戶戶必帶的。村書記格桑次仁告訴我，帶“切瑪”、“戴爾嘎”的人，是村裏事先安排好的，必須是村裏德高望重的老人來準備，包括春耕的主角之一——耕牛。藏民族熱愛和敬重耕牛，關於耕牛的傳說也不少。人們認為耕牛有恩於人類，有一天，一位老農和一對耕牛在地裏勞作，這時村裏出現一只能遮擋太陽光輝的巨鳥，嚴重擾亂了百姓們的生活，農耕也受到影響。有一家特別貧困的家庭為了生計只能堅持繼續下地勞作，天氣炎熱，男主人就把身披的紅袍放在耕牛身上，沒想到紅袍對大鳥起到威懾作用，大鳥再也不敢飛下來掠奪人畜。於是，給耕牛掛紅色飾物成為西藏農耕習俗，還有農民會把牛的白色尾巴染成紅色，掛在牛軛上，增添耕牛的威武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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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向煨桑添酒和散糌粑。右圖為播種的玉女敬酒
煨桑是村民們和農業神溝通的儀式，煨桑燃燒的松柏枝條產生的青煙直沖天際，仿佛為神靈帶去人們祈禱的信息。在煨桑的時候，藏族老鄉們不時往火中撒糌粑面，火燒的太旺時還要往火裏灑青稞酒。此時的天宇還是魚肚色，太陽還沒有升起，離鄉親安排好的時辰尚有些早，我看見村長和旦增正在給耕牛喂青稞酒。喝著青稞酒的犛牛很自在，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煨桑燃起不久，一位身穿袈裟的喇嘛開始進行佛事活動，誦念經文祈禱太平。村民則圍著兩頭耕牛，有的捧著吉白的哈達，往牛的角和脖頸上掛，有的用勺子盛著糌粑面往牛的嘴裏喂，有的提著盛有青稞酒的塑膠桶，尋找機會給耕牛獻上一點情和意，仿若討好耕牛，鼓勵它一年有出色的表現。
此時，旦增和頓珠在接受完鄉親們的敬意之後，把早就準備好的一根木杠（藏語‘尼型’），系在兩頭耕牛的肩上。這就是我們常說的二牛抬杠的來歷。9時30 分，“開犁”儀式正式開始，大旦增牽著兩頭頭戴“然多”（像花一樣的裝飾品）的耕牛朝前走，只有12 歲的小旦增撐著犁頭，一片片新土已經翻出。隨即，年齡不足10 歲的小女孩“蘿蔔”提著一桶種子，跟在小旦增身後將小麥種子撒下在剛犁出的土溝裏。這時，只見頭戴藏式金花帽，身穿鮮豔氆氌藏裝的姑娘，手持鐵鏟將土覆蓋在種子上。大約10 多分鐘後，“開犁”儀式結束。大家開始輪流給牽牛的人、犁手和撒播種子的女孩獻上潔白的哈達，表達感謝與祝福。這時候，男人們就免不了要遭到婦女們的“圍攻”，女人們唱起歡快的勸酒歌，頻頻舉起酒杯給男人們，大家開懷暢飲。
喝完了酒，音樂響起，大家在格桑次仁的指揮下自覺地圍成圈，手拉著手，跳起藏族特色的鍋莊舞，歡快的氣氛感染了現場的每個人。春耕祭祀結束後，這樣的歡宴還會持續5-6 天，等待種子發芽，人們才開始一年的辛勤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