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文濤   攝︱金海 

00自大昭寺廣場北側向東步行5分鐘,穿過熙熙攘攘的老街,就走到了我要尋找的一幢土石結構的老院,這裏叫羅增堅參東院。它坐落在拉薩老城區繁華的中心地帶,屬於城關區魯固社區。這個院子是1951年和平解放以後建造的,最初是土木結構的二層院落,大多一家人住在一個小房間裏,主要解決進藏部隊轉業到地方工作的和從內地直接來西藏工作的政府機關職員的住房。1991年政府投資重新翻建了這個院子,建成土石結構的三層院落,分為東、中、南三個大院,每院大致有40戶居民,解決了很多當時有困難的居民住房問題。後來在這個院子裏生活的有在政府機關供職的人,有在八廓街做生意的人,也有從外地來拉薩打工的人等等。這幾年,政又出資對八廓街周圍的老屋進行了維修,改造了水電系統,在保護舊建築的基礎上,又改善了居民的生活條件。魯固居委會主任強巴跺著腳下的天臺說:這就是阿嘎土,藏族人用它鋪設屋面,又防水又結實,和水泥一樣。

 

強巴主任說,這個老院是一個藏、回、漢三個民族混居的院落,藏族人口占大多數。但相對來說東院漢族居民多一些,儘管各自的宗教信仰不同,風俗習慣不同,居民們團結友愛相處和睦,生活和諧的氣氛濃厚,社會治安狀況良好,成為了民族團結的典範。

 

烈士的後代

 

一進東院大門,是一個不大的天井小院,地上鋪著不規則形狀的青石板。四周是住房,二樓三樓各有一個小小的露天走廊,走廊邊還豎著一排低矮的鐵花護欄。這個小院的住戶大多是裏外兩間,因為是不規則的格局也形成了一間和三間的住戶。

 

一樓的一戶人家,主人名叫黃強,生長在拉薩,古銅色的臉龐常常帶著一幅墨鏡,一年四季總是一身保安員的制服,當在廣場執勤時手上時常拿著一部對講機,一付公職人員的作派,淩然不宜接近的感覺。他是一位漢族人,更嚴格地說是半藏半漢的團結族。他的父親叫黃克勤,革命烈士,生前曾任1853師獨立營的連長。黃克勤1951年隨大軍進藏,和平解放西藏後轉業至剛成立的拉薩市公安局,1974年因公去世。黃強的母親是藏族,名叫強巴,退休前也是一位公安幹部。黃強是家裏的長子,他十幾歲時父親去世,兄弟姊妹4個就在母親的撫養下長大成人。黃強的妻子也是一位藏族人,如今已經從天路公司退休了。現在黃強的母親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經搬出去住了,只有他們一家人還留在老院居住。黃強和女兒都在廣場一帶上班,說來倒也方便。女兒在廣場旁邊的德克士餐廳已經工作了6年,近年當上了大堂班長。

 

除了過春節要比這裏其他的藏族居民要重視一些之外,其他方面黃強一家和藏族百姓的生活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他們已經徹底的融入了這裏的生活。

 

01

 

坐飛機買菜的年代

 

老院中的東院現在還有43戶人家,原有的住戶還剩下不到一半了。由於自治區大力推進的城市安居房政策,大部分原有的住戶已經遷出老院,搬入新居了。其中就有我的朋友次平和索瑪米兩家,他們也都是18軍的後代。次平的父母都是漢族;索瑪米的母親是藏族。

 

次平從小就生長在拉薩,他回憶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拉薩生活說:當時在老院裏誰家有青菜吃了,就能肯定他家來了內地的親戚或朋友。因為當時西藏只有土豆和白菜,從內地來拉薩的親朋多數是坐飛機過來的,一般都要買些青菜帶進來,一些難得的綠葉菜和一些豇豆、青椒、茄子之類能長時間存放的菜類。有了青菜的人家會把青菜當作寶貝一樣地送一些給親朋好友,自己家裏也有限度的改善一下生活。次平說,那時家裏最好吃的一道菜是大白菜加粉條和紅燒肉罐頭一起燉。

 

次平說,當時家裏買不到肉,因為拉薩那時是憑票供應。父親就去打漁,在拉薩河裏打漁。父親每週都去,有一次帶著次平一起去打漁。拿著漁網到一個淺灘,讓次平站在一邊,叫次平拉著網別放。父親就淌水到河的另一邊,過了一會,父親喊:收網!次平手上感覺突然一沉,使勁往上拉,一看網裏全是劈啪蹦跳的魚。我爸把魚放在自行車後座上,讓次平坐在前面的大樑上,騎車回來。到家燒了一鍋很香的魚。那年次平才10歲。

 

02

姑娘們揮灑著盛裝的魅力

 

名字中的歷史烙印

 

雖然黃強和其他3個兄弟姊妹都生長在西藏,藏話說的很好,完全成了地道的藏族人,但由於父親是漢族,他們最初取的都是漢族的名字。但是後來弟弟妹妹們還是把戶口本上改成了藏族名字。至今,兄妹裏只有黃強保留著漢族的身份,但他的兒女已經不願意繼續延用老爸的身份了,在填表格時,民族一欄裏選擇了藏族,大兒子名字叫次仁旺堆,二女兒叫央拉。他們覺得這樣和朋友們相處才不會感覺彆扭。

 

索瑪米和哥哥不僅屬於藏二代,很特別的是他們還帶有藏回身份,即藏族信仰伊斯蘭教的人。索瑪米的哥哥叫哈桑,在文革時家裏又分別給他們倆取名紅勝和紅衛。小時候父母把他們寄養在四川老家,老家人又給哥哥取名羅雪來,意思是從雪山上來的孩子;弟弟因為很瘦小被取名為羅川竹。長大後哥哥繼續使用羅雪來的名字,身份證上的名字也是羅雪來;而弟弟身份證上用的名字是索瑪米。索瑪米是一位畫家,在自己的繪畫作品上常常簽名川竹索瑪米。我認識的另一個藏族朋友名字叫衛東,是文革中起的名字,一直沿用到現在,而他藏族名字次丹,別人卻很少提起。這種名字中包含的複雜意蘊可以說是一段民族融合的歷史的烙印。

 

0304

左圖 身著藏袍的黃強喜迎藏曆鐵兔年。攝影/嘉措  右圖 主人手捧切瑪互道扎西德勒。攝影/嘉措

05

圖中黃強的父親烈士黃克勤

 

藏裝的魅力和氣勢

 

藏族服裝在我眼裏是一道很有韻味的風景,但在拉薩的固定居民中已經很少能看見這道風景。這些在城裏工作的人,平時都是西式的服裝,只有到了過年過節才能包攬令人眩目的民族服飾風采。當黃強知道我對藏袍的喜愛後,很高興得發出了邀請:再過幾天是藏曆年了,你來小院看吧!准保讓你看個夠。幾日後,我如約而至。剛踏進小院迎面幾個嬉笑玩耍的小姑娘一下吸引了我的眼球,她們穿著節日的藏裝手挽手的正在玩耍。平時看慣了他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只是感覺到她靦腆沉靜尤其是上初中一年級的卓嘎,暗紅的綢緞藏裝,領口袖子露出淺粉的襯衫,烏黑的長髮別著亮晶晶的髮卡,高原少女特有的膚色顯著可愛,一笑露出淺淺的酒窩和潔白的牙齒。  

 

06

身著藏裝的帥氣小夥

 

換上藏裝的黃強與之前穿制服的他,可謂判若兩人。那股氣勢的改變的確不只是表面上的,而是由內而外透露出一種魅力。高大的皮帽讓他身高陡增,厚重的皮靴讓他步伐穩健,肥大的藏袍讓他身形魁梧,寬闊的獸皮鑲滾讓他氣派十足。我對黃強一下子從平視變成了仰視,並不由地從獵奇轉為讚美。

 

服裝的中西合璧在央拉身上顯著一覽無餘,她穿一件咖啡色印花藏袍,外罩一件粉紅色小夾克,顯得既時尚又成熟。

 

08

卓瑪整理著自家的花盆

07

正在梳妝打扮的阿加

09

漢、藏、回混居的大院濃濃的節日情。

 

等待安居房

 

現在老院裏一部分房屋租給了外地來的生意人,這裏租金便宜,交通方便。隨著火車的開通,外來務工經商的人員越來越多,老院的房子也更加搶手,不斷有外地客人到這裏來求租。

 

與此同時,原有的本地住戶不斷外遷,老住戶已經越來越少了。黃強家算是老住戶之一。但隨著大兒子的結婚,目前家裏住房確實顯著有些緊張了。他和妻子還有大兒子和兒媳婦再加小女兒,5個人住在兩間屋中,每間各16平方米,平均每個人6平方米多一點,這遠遠低於城市安居工程人均面積最低標準。不過這個問題也即將得到圓滿的解決。西藏城市安居工程建設採用政府主導,公助民建的方式,包括拉薩市補助資金,城關區補助資金,群眾自籌資金和貸款金額政府貼息等政策,構成了一條龍解決方案。對於住戶本身幾乎不存在太大的經濟壓力。目前城市安居工程已經完成了第三批,黃強家有望在第四批中解決住房問題,搬出老院。他高興地告訴我,街道已經叫他填寫了各種住房表格和住房申請,已經辦完了很多手續。在這之前因為大兒子結婚,他已經向街道申請廉租房,街道已經同意。這幾天大兒子就可以先搬過去佈置新房。可以說在內地最讓人頭疼的住房問題,在西藏基本不算太難的問題,沒有幾個人因為房子的事情太過愁苦。正如次平感慨地說:現在拉薩本地的居民,哪家沒有兩套房子,哪家沒有一輛汽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