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濤/文 攝影/金海

草原的風
草原的雨
草原的羊群

草原的花

草原的水
草原的姑娘
啊……卓瑪
啊……卓瑪
草原上的姑娘卓瑪拉
….

       舒緩悠揚的歌聲一路載著我們到了萬裡藏北草原,帶到了那個真正屬於卓瑪的家鄉。我們的主人公斯塔卓瑪,是一位標準的草原姑娘,輪廓清晰而結實的臉龐上透著少女的羞澀,大大的眼睛總是隱藏在頭巾的陰影中,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斯塔卓瑪的家在那曲安多縣紮仁鎮一個只有8戶人的村落,村頭有一口水井,是安居工程國家出資打的,牧民的家散佈在這周圍,每戶之間相距十幾米到幾十米遠的地方。
       卓瑪家有4口人,爸爸叫格多,今年58歲,是草原上有名的格薩爾行吟藝人,在當地被稱為“仲肯”,頗受群眾的擁戴和尊重。每逢傳統節日、賽馬大會、婚禮、洗禮等喜慶時,或是牧場閒暇的季節,都要請“仲肯”來說唱。卓瑪的媽媽央金51歲了,是本地典型的牧區婦女,每天默默的忙裡忙外,仿佛從不曾見她休息。今年22歲的妹妹措薩比姐姐多上了兩年學,已經走到姐姐的前面和臨鄉的小夥子定了婚,我們來到她家時,一直沒有見到過措薩。
       斯塔卓瑪家裡目前有60多頭犛牛,100多隻綿羊和30多隻山羊,還養著一匹馬,平時主要是卓瑪放牧,媽媽操持家務,爸爸格多除了偶爾幫著趕趕羊外,主要是在家裡念經和到草原上說唱。村裡的牧場沒有分到戶上都是屬於集體公用的,除了圍欄的牧場作為冬季用草外,其他的地方基本上自由放牧,每天總是換一個放牧的方向,儘量在家附近找水草豐美的地方。
 
夏季清晨的藏北草原仍然很冷,地上有霜凍。卓瑪穿著厚厚的羊皮藏裝,開始給犛牛擠第一次奶。
 
       夏季就要到了,鄰家有人把牛羊趕到稍遠一點的夏季牧場放牧,在離村子較遠的地方搭起帳篷,每頂帳篷相距大約二三十米遠,距離以相互能夠大聲呼應為適宜。帳篷的後面是一座山丘,山下是一條谷地,期間一條蜿蜒的小河緩緩流向遠方,帳篷前面就是廣袤無垠的草原。靜謐的草原時而被驟然響起的牧羊犬的叫聲所打破,接著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犬吠。
    藏北牧人的帳篷一般是黑色的,用結實的犛牛毛紡織而成,每一頂帳篷上方都有一個像窗戶樣式的通風口,下雨的時候可以蓋上。帳篷的面積大約有10多平方米,中央為火塘鍋灶,裡面正對著帳篷門口,有一個簡單的神龕,供著佛像或唐卡。帳篷的四角堆放著裝有糧食、衣物和毛皮的口袋。坐在帳篷內,右手邊為女人睡覺的地方,稱為“陰帳”;左手是男人睡覺的地方,稱為“陽帳”。“陽帳”也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常常依客人、兄弟和戶主的地位和輩份就座。帳篷不僅僅用來睡覺,實際上,牧民所有的生活都是以帳篷為中心。另外,帳篷的頂上掛著經旗,還掛有與家中每個人“五行”相對應顏色的經幡,以示好運吉祥。
   早上6點,天還黑著,卓瑪和媽媽就起來了。夏季清晨的藏北草原仍然很冷,地上有霜凍。卓瑪穿著厚厚的羊皮藏裝,開始給犛牛擠第一次奶。擠奶需要一個小時左右,擠完奶,把牛羊放到牧場上,卓瑪搓著手捋著袖子回到帳篷裡,媽媽已經生好了火。卓瑪則將奶倒進酥油桶裡,開始製作酥油。草原上只有幹牛糞和羊糞可以充作燃料,點燃幹牛糞很費力,以前的羊皮風箱已經換成了鐵制爐膛。早晨牧人喜歡吃的揉糌粑。它是用青稞炒熟後,磨成粉,加上一塊酥油和一點細奶渣倒上熱茶做成的,營養豐富、熱量高、食用方便,是生活在高寒地區牧民的主要食品之一。
        隨著藏北人民生活水準的不斷提高,藏北人的飲食也越來越豐富,原料仍然以畜牧產品為主,但如今的藏北人普遍食用的主食是青稞和麵粉。20世紀80年代以來,大米逐漸成為牧人非常喜愛的糧食,各種蔬菜也幾乎不間斷地經常食用,主要種類有土豆、蘿蔔、白菜、青椒、花菜等,牧民稱之為“綠菜”。卓瑪家的鄰居紮西在定居點還種了一院子小白菜。牧民說:“現在吃米飯,一般要炒菜。”。牧民經常食用的乳製品有優酪乳和奶渣,肉食以牛羊肉為主,食用油以酥油為主,輔之少量花生油。飲料以酥油茶為主,輔之以清茶、奶茶,節日時必不可少的青稞酒,現在大多換成了啤酒。在有客人的時候,或節日、宗教活動、結婚、賽馬,甚至春天聽到第一聲鳥嗚、第一次春雷等等場合,人們都會盡可能豐盛地來一次大宴。
       下午,由遠而近傳來卓瑪堂弟赤列摩托車的聲音,草原牧民現在大部分都把坐騎由馬換成了摩托車,而且喜歡在摩托車後面裝個音箱,邊跑路邊聽音樂。赤列剛從那曲鎮回來,除了買米買菜,還把昨天宰羊剛剝下來的羊皮賣了50塊錢。
       從這個季節開始,每天黃昏都是牧人最忙碌的時刻。隨著暮色濃重,羊群回到了帳篷周圍,卓瑪又忙著給歸來的牛羊擠最後一次奶。媽媽央金時常把小羊羔往遠處趕,不然母羊的奶被小羊羔吮完了,就沒奶可擠了。當卓瑪擠完奶把繩子放開始時,就出現了感人的一幕,幾十隻母羊和小羊羔往同一個方向狂奔,叫聲啼聲混成一片,不一會兒,母子們都會準確無誤地相認,小羊羔們會急不可耐地吮吸所剩不多的母乳。這時卓瑪把匯合在大桶裡的奶拿進帳篷裡熱了之後倒進一個長長的木桶裡,然後用一根木棍用力地上下攪動,這樣來回攪動幾百下,奶中的油脂就從奶水中分離出來了,這就是藏族人最鍾愛的食物:酥油。分離出酥油剩下的奶水在灶膛上不斷的濃縮最後剩下的就是奶渣。卓瑪爸爸坐在氈房裡一邊念經一邊不停地搓線,那是用犛牛毛按顏色先處理一遍,然後把毛撚成小股,再像編辮子一樣地做成繩子,很結實。媽媽開始做飯,女兒負責煮牛奶,晚餐是藏北牧人一天中最主要的一餐,媽媽忙著將風乾牛腿切成碎塊,和麵、揪面疙瘩加上牛奶做“土粑”,它是藏北牧人普遍愛吃的一種麵食,藏北草原的夜晚總是那麼寒冷,吃上熱騰騰的一碗土粑,可以增加熱量,驅逐寒冷。
       在夏日的帳篷裡雖然每晚都用太陽能蓄電池照明,但還是天快黑時擠完奶就早早地睡了,這樣可以保證早晨能早起,早些放牧讓牛羊能吃上露水草,有利於牛羊抓膘。
       牧區有句形象的俗語:小孩的腳磨起繭子(放牧),女人的手磨起繭子(做活),男人的屁股磨起繭子(總坐著喝茶)。婦女支撐起牧區基本生活:擠奶、打茶、炒磨青稞、製作酥油奶渣、照看孩子……從早晨到夜晚,從歲首到歲尾,青春與生命伴隨著常年不熄的牛糞火一點一點地燃燒著。
       在草原女嫁男家與男贅女家是一樣的,社會上並無偏見,依卓瑪現在在家庭中的作用,她十之八九是要“娶”女婿的。
       恰青賽馬盛會是藏北賽馬活動中規模最大的一次盛會。本來卓瑪也很想趁著賽馬節到外面看看見見世面,但妹妹沒有回來,父親又出去說唱了,卓瑪一走家裡只有媽媽一人看家,牛羊也照顧不過來,這一想也就打消了出去的念頭。

今天是堂弟家剪羊毛的日子,下午,卓瑪把羊群牛群趕到附近草場,自己回到家中,早早過來幫忙。
 
       秋天,牧場一片金黃,遠處星星點點的牛羊和近處村莊房頂飄動的經幡,形成了一幅幅流動的畫面,秋風吹拂著牧人的定居點。桑格多傑家在卓瑪家旁邊,剛蓋了一座漂亮的房子,安的都是鋁合金門窗,屋內非常寬敞。這是“安居工程”帶給他的實惠,桑格多傑說:“2006年,我們這裡就開始了安居工程,政府每戶補助1.5萬元,蓋房所用的木材由政府統一撥指標,我們買的都低於市場價。政府還無償提供水泥,省了不少錢。”桑格是那種比較有經濟頭腦的人,他常在春季買一些小牛羊羔,養幾年長大了再高價賣出,這種所謂的生意經再加上他自己的勤快,桑格掙了不少錢。現在國家的政策好,牧民實際上基本不交什麼賦稅。對一些貧困的安居戶,國家還有經濟補助和無償的草場分配等。
       卓瑪家屬于中等水準,雖然現在還住著老房子,但寬敞明亮,一家人也很滿足。家裡計畫著下一步要賣一輛摩托車,以便出行和放牧方便。現在牧人出行放牧已經很少騎馬了。養馬不是為了經濟效益,因為政府已經不再給馬匹劃撥牧場了,而養馬所耗草料卻不少。但在牧民們的觀念中,馬是寶貝,是富裕的象徵。每逢賽馬,人們都會傾其所有將自己的馬裝飾得花團錦簇,因為在那不尋常的節日氣氛中,躍馬揚鞭是作為牧人最大驕傲和自豪。
       伴著秋風,草原上會傳出有節奏的歌聲:“聽著羊兒呻,刀兒錚錚響。羊毛絲絲落,聲聲如琴音。……”這是歡快的剪羊毛歌在草原上飄蕩。
  今天是堂弟家剪羊毛的日子,下午,卓瑪把羊群牛群趕到附近草場,自己回到家中,早早過來幫忙。在草原上人們習慣幾戶人家一塊居住,這樣可以彼此照應。剪羊毛是草原上的大事,不僅要選擇吉日,而且勞動量很大,又怕雨淋,一戶人家是忙不過來的,卓瑪的堂弟也是把周圍的鄰居都請來幫忙。
       牧人的生活離不開羊毛,他們的經濟收入也主要來自羊毛,今年堂弟家剪了160斤羊毛,一斤可以賣4元;抓了30斤山羊絨,一斤價值150元。牧人多是用賣掉羊毛的錢來購買糧食和日常生活用品。
        剪完羊毛,幾個人幫著點起了桑煙,堂弟和幾個年輕人把羊毛打紮成捆,這邊卓瑪她們忙著款待前來幫忙的客人。藏北牧民之間的相互幫忙是不計報酬的,他們需要的是在困難條件下共同生存的力量,主人對大家的感謝僅僅是一頓晚飯。
        夜幕降臨,大部分人家都看上了衛星電視,卓瑪家這兒雖然還沒有通電,但用太陽能蓄電池,晚上一樣享受電視帶來的快樂,只不過牧民大部分不太懂漢語而只能看西藏衛視的藏語台。

卓瑪的爸爸在房子的東邊石頭上點了一大堆桑煙,進行著簡單的法事活動,嘴裡念念有詞,超度牛羊的靈魂,也感謝它們為牧人提供食物。
 
       每年的10月到11月,也就是藏曆9月和10月,是牧人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他們既要放牧,又要冬宰。經過水草豐美的夏秋兩季的滋養,牛羊個個膘肥體壯,這時宰殺的牛羊肉不易腐爛。當然,宰殺的數量是有規定的,一是根據全家冬季甚至全年食用所需;二是取決於農牧產品交易的數量;三是依草場的承載能力而定。犛牛一般養7到10年,綿羊則3到5年。當然,年限越短肉質越好。每年宰殺的數量大致可以按牲畜的比例來計算的,一般在8%到15%之間,老弱病殘的和不產奶的是優先淘汰的對象。卓瑪家今年準備殺5頭牛10只羊,冬宰和儲備過冬的肉食需要忙10多天到半個月左右。
        11月下旬,那曲鎮主要街道兩旁,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牧民扛著剛剝下來的牛羊皮,與一些外來的皮販子商販在討價還價。最引人關注的是在城郊的一片空地上,每天上午都有人在這裡殺屠宰犛牛。他們大都是一些外地的藏民,在這裡收購了活畜之後,立即宰殺,將皮肉分類出售,從中能賺到一筆錢。
       卓瑪的爸爸在房子的東邊石頭上點了一大堆桑煙,進行著簡單的法事活動,嘴裡念念有詞,超度牛羊的靈魂,也感謝它們為牧人提供食物;卓瑪的媽媽和其他的婦女人們也在旁邊合十,嘴裡不斷的叨念著。
       這裡宰殺牲畜的方式有些特別。也許是受宗教影響,他們忌諱用刀宰殺牛羊。那曲西部多用長針宰殺,一刺即亡;安多習慣用繩索將牛羊嘴巴牢牢捆住,使牲畜無法呼吸,氣斷而絕,之後屠夫才開始用刀在胸腔打開一個口子,手伸進去拔斷血管,讓血全流入牛羊胸腔,等這些操作全部完成。男人們便開始灌血腸,這是冬宰的第一件事。女人們負責燒水。卓瑪把燒開的水一桶桶提出去,放在男人們身邊,偶爾,也幫他們沖一下手。總有那麼兩三個小夥子趁著不注意,往她的袍子裡抓一把,卓瑪總是往後躲,其它幹活的人便“噓”聲四起,一時之間,草原上笑聲飛揚。這是個歡樂的時節,就如農區的人們看到滿地的青稞成熟一樣。
       傍晚,草地上點起了篝火,男人們提著酒瓶圍了過來,坐在藍天之下,大聲的說笑著,大塊的嚼著肉。卓瑪把煮好的血腸用盆裝了放在草地上,插上幾把小刀,把辣椒放在旁邊。
       女人們忙著冬儲這些肉食。首先每戶牧民提前都用土坯或牛糞在房子附近壘砌一兩個儲窖,將大塊的牛羊肉和一些裝著內臟、脂肪的牛羊肚存封在裡面,隨吃隨取,這樣,牧民一直到來年春夏解凍時都能吃到新鮮肉食。卓瑪家專門有一間小土坯房用來存放肉食,屋裡橫七豎八的架了一些鐵絲,掛著準備風乾的牛肉,牆上還掛了一些羊皮。
       冬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牧歸後,牧人們喜歡在家裡忙著做手工活,撚毛線,修馬鞍等直到睡覺也閒不住。
       還有一些牧人踏上了漫漫的朝佛之路,有的人一步一個長頭一直磕到拉薩,但現在也有一些人坐上汽車去朝佛。
牛犢羊羔自落地起便成為了家庭的一員,因為牧人的生活全都系結在這些牛羊的身上。
 
       冬末春初的時候,卓瑪和村裡其他的牧人就把牲畜趕到圍欄內預先保留、節約下來的草場上。這時是一年中最關鍵的時刻,也是牧人充滿希望的季節,他們要忙著接羔育幼。在藏曆元月(西曆二月左右)的日子裡,差不多就要產牛羔了,妹妹在家的時候,卓瑪和措薩每晚要查看羊圈三到四次,在母畜臨產時就輪流徹夜守候在羊圈裡,看著羊媽媽怎樣將小羊羔兒身上的羊水一點一點地舔乾淨,之後用事先準備好的氈片把小羊羔包好,抱進屋裡烤火,防止幼崽凍傷。有時候她們還會像媽媽一樣把小羊羔抱在懷裡保暖,每到這時她們就會給每只小牛羊都起上一個親切有趣的名字。牛犢羊羔自落地起便成為了家庭的一員,因為牧人的生活全都系結在這些牛羊的身上。有些幼崽出生後不會吃奶,就用一小塊酥油塗在它的嘴唇邊,據說這樣就會吃奶了。等幼畜毛幹以後,就把它們和母畜放在一起,每天讓母畜在房子附近吃草,幼畜出生不久,很容易拉肚子。讓幼畜和母畜一起跑一跑,活動一下,可以防止拉肚子。有的小畜仔拉肚子了就想方設法的幫它暖肚子,再不行就用針刺幼畜的上唇,據說出點血就不拉肚子了。每天全家人都要幫助清掃羊圈,以保持棚圈的乾燥。在每天起早貪黑忙碌的日子裡,孕育著來年的豐產和希望。
       藏北三月的風雖然粗獷了一點,但也帶來了不少春意。沒有三月的風,就沒有春天的綠;沒有三月的風,就沒有四季的風調雨順,牛羊肥壯。一般大風天氣,氣溫都相對較高,冰雪便在它的吹拂下悄然融化,一些頑強的草木便悄悄吐出了嫩芽。藏曆三月中旬,天空會響起報春的雷聲,預示著草原從寒冬裡蘇醒。牧人們會在第一聲春雷響起以後,舉行慶祝和祝禱活動,歡快的歌聲流動在這荒涼寂靜的草原上,大自然則在空曠中顯示著沉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