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Lois /攝影:劉濤

 

人到拉薩,必遊八廓。

 

八廓一詞由藏語音譯而來,意為中間,為轉圈,八廓即為中轉之意。內地廣為人知的八角街是八廓街的又名,而其中八廓即八角——街區由八個角構成的說法其實是誤傳。實際的八廓長三裡,寬三丈,由八廓東街、八廓南街、八廓西街、八廓北街環繞組成,其中兩條街有明顯彎折,所以實為六角呈圓環狀,像巨大的手臂環繞托捧著中央的金頂大昭寺,被藏族人民譽為聖路

 

01

 

 

    雨後的清晨,隨著大昭寺內的鐘聲響起,街心的煨桑爐早早就燃起白色桑煙。一番梳洗過後的八廓街,一改平日高原豔陽下的川流熙攘,街區上空彌漫著桑煙渺渺,晨霧升騰。眼前的街景像迷夢般安然而婉約,潮濕而寒冷的石板街面清亮如鏡。前日那曾讓我驚豔的透徹藍天,此時像蓋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厚棉被,每一次呼吸都讓我感到莫名的暈眩,仿佛在近距離觀看一張濃墨淡彩的水墨畫,伸手觸摸空氣,就能滴出水來。街上行人鮮少,白牆下面林立的店鋪和攤位都還沒有開門,安靜的八廓此時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02

 

   雨後老城散發出的沉著與淡泊,仿佛蓄積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濃重的懷古之情。在視野將盡的角落,出現一位身著黑色藏袍白色帽子的老人,手持著轉經筒, 口中默念著六字真言,面目安詳,腳步四平八穩。我轉身進入逼仄的巷道,漫步在一幢幢古老的藏式樓房前,好似身處夢境般在歷史的夾縫中穿行。青石板上反射出隱約微弱的光亮,空氣中彌漫著略帶苦澀的香氣;潔白而斑駁的民居牆面像古老的容顏,在灰暗光線中娓娓訴說著流傳千年的故事;黑色門框上掛著的七彩門簾,欲應還拒地在微風中揚起一角,又如少女濃密的睫毛一樣緩緩垂落下來。八廓街仿佛正靜靜等待著我敞開心扉與它交談…… 

 

03

 

    在八廓學門口駐足,轉經人口中喃喃低語的“唵嘛呢叭咪吽”猶在耳畔,煨桑爐里燃起的青煙蔓延環繞在身邊。我沿路眺向前方,遠處的山峰高聳入雲,模糊的山體被積雪盛裝包裹,依稀可見的布達拉宮相形之下顯得更加莊嚴而肅穆。在那一霎,冰涼的雨水如絲落下,輕柔的親吻著我溫熱的臉頰。我想,這或許是喜馬拉雅山上千萬年的冰霜幻化成的雲霧,飄落在我的肩頭,浸潤了我的靈魂。此情此景,有“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的感受,蒙蒙細雨中,我似乎忘記了語言,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聲音,有花非花,有霧非霧地,像所有在圣路上行進中的人一樣,朝著轉經的方向尋去。

 

04

 

來到了大昭寺廣場的時候,雲未散,而綿綿的細雨已經停了。在這樣的潮濕寒冷的天氣裡,放眼望去,不大而開闊的廣場上卻不乏磕長頭與轉經的信徒。雨後的大昭寺,赤紅色的金頂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亮眼。廣場上空盤繞著的除了煨桑爐裡燃燒著滾滾桑煙的劈啪聲,還有朝拜者們口中吟誦著抑揚頓挫的經文聲,以及叩拜時雙手摩搓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而發出的唰唰聲。

 

我無法想像有多少人曾在這裡許下虔誠而美好的心願,而這些心願在因果迴圈,輪回轉世中又有多少能夠得以實現;只是被眼前朝拜者們堅定的信仰而觸動著,並衷心祈願今生每一份身體上承受的苦楚,都會在來世的高原上綻開成一朵絢爛的格桑花。

 

05

 

出廣場之前,我舉起相機拍下了迎面走來的藏族少年,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我這個外來者的疑惑:既不是來祭拜的,廣場兩側的攤位也都還沒有開,那你來做什麼呢?或許,趴廣場上那兩隻悠然自得的流浪狗,有著與我相同且簡單的答案——被雨後八廓的清晨所深深地吸引而來。當我徘徊徜徉在此時的八廓街,靜靜觀察著身邊的一切人事物時,這種別樣而不同尋常的感受,在我心底沉澱下來,將陪伴我成為人生中一份難能可貴的體會,一段揮之不去的記憶。

 

當我動身離開八廓的時候,街面上已出現了陸陸續續的行人。商戶在攤位上支起了大傘清點貨品;送孩童上學的家長神色匆匆的走過馬路;背著香草與桑葉的藏族婦人們談笑著從身邊行過;拄著拐杖的老壽星手持念珠,用那句古老而熟悉的唵嘛呢叭咪吽把這座現代的老城從晨霧中喚醒。就這樣,嶄新的一天在八廓街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