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天鐵
紫雷龍吟化霹靂
雪域諸神佑黎民
在廣袤、神秘的青康藏高原上流傳著一句話：“當紫電暴雷于天際閃耀時，天鐵會伴隨龍鳴落雷而降下，是以為天降石。”
這是一枚罕見的西藏天鐵護身符，它也許是用於前佛教時期神聖宗教儀式上的聖器。護身符的上半部頂端有一個精美的佛塔，左右兩邊有兩隻蹲伏的獅子和兩隻鳥依次排列，獅子和鳥的腳下有兩隻圖案清晰的鱷魚（惡魚）。另外，分別有四隻鳥環繞在外圈強勁有力的圈狀線條上。這枚天鐵上面的圖案在西藏北部洞穴中的岩刻、象形文字中也有發現，表示了它們和原始的崇拜形式有關，並展示了古代苯教的宇宙觀。
天外來客，大地之悅
撰文：約翰·文森特·貝勒沙John Vincent Bellezza
翻譯：海川
作者簡介：約翰·文森特·貝勒沙現任佛吉尼亞大學西藏中心高級研究員，從事西藏研究與探索近三十載，已發表多部/篇關於前佛教時期西藏上部文明的書籍和文章。
名詞解釋一：天鐵，即天降石，一般是指西藏的雷鐵、霹靂鐵、隕鐵，又或名天錢，是一種由隕石熔煉而成的小型金屬物品，西藏密宗稱為“天鐵”，藏語發音“托甲”（Thogchag），取“來自天上的鐵”之意。因其造型神秘奇特，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和藝術價值，但其製作年代以及工藝至今仍是未解之謎。
名詞解釋二：天鐵的藏語“the Thogchags”、“the Namchags”、“the Namlcags”,“Thog”即雷電，“Chag”或“Lcag”是指鐵，“Thogchags”是指雷鐵或霹靂鐵，而“Nam”是指天空，“Namchags”是指天鐵或隕鐵。
西藏天鐵是藏族獨特的護身符，由可遠溯至青銅時代的銅合金及天體金屬材質製成。雖然西藏銅器時代的確切時間尚待考證，但從整個地區各處遺址的考古學研究結果中可以推測大約始於西元前2000年的早期。西藏製作護身符的傳統可以溯回鐵器時代與佛教時期，享有著數千年延續不斷的文化傳承。
西藏考古學研究如今日益繁盛。以往古遺址發掘被認為是禁忌，現代的探索也受限於後勤保障和其他方面的障礙。在過去約30年裡，西藏的天鐵開始受到國際學者與收藏者的關注。中國國內對此的關注更晚一些。因此，對西藏天鐵的緣起和用途的系統性研究還是相對較新的領域。在過去多年的西藏天鐵研究中，我認為對其歷史領域的研究仍有待深入。而這些護身符真正的價值 ——除了藝術和古董價值以外 ——在於它們為西藏文明的進化與特徵及其與其他古代文明間的聯繫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更深刻的見解。除岩畫以外，還沒有哪類物質文化像西藏的天鐵這樣能夠綜合性地反映出西藏的歷史發展狀況。西藏天鐵象徵著世界偉大文明脈絡中不可或缺的一支。
天鐵（藏語拼寫thog-lcags）可譯為“原生金屬”或“雷生鐵”。這兩種解釋互有關聯，因為根據古代神話傳說，藏族人相信它們來自天上，是萬物之源起。人們普遍認為這些聖物是魔法所造，而非人類所為。據傳天鐵從天而降，充滿魔幻與神話色彩，如今只有藏學家才能釋解個中奧妙。
各式各樣的西藏天鐵擺件。（Amigo 凝古藏提供）
西藏的天鐵習慣上被用作佩飾，象徵著佑護和好運，因此倍受藏族人的珍視。在古代苯教中也流行各類驅魔和招來幸運的儀式。而天鐵本身的功能也恰恰反映了當時人們對於精神世界和眾生安樂的宗教訴求。
天鐵可掛在頸部或系在服飾上，也可縫在經文袋上或附在其他法器上，通常是療治者、通靈者和魔法師，即西藏所謂的薩滿師們用來治療或施法的器物。這些古藏式傳統的從業者們與同樣古老的西藏天鐵之間存在一種特殊的密切關係。
西藏的天鐵最初用途非常廣泛，其中一些原本具有實用價值，後來逐漸被當作護身符，承載著護佑辟邪的功用。這些平常的器物中包括工具、武器、醫學用品、法器和飾品等，而大部分天鐵則被設計成護身符，貼身佩戴或用於裝飾聖物。種類繁多的西藏天鐵也反映出了區域差異，各地區製作風格不盡相同，但對其產地的推斷仍亟待研究。
西藏天鐵與西藏宗教信仰及其信徒密切相關，構成了前佛教時期及佛教時期文化遺產的重要部分。例如，頻繁出現的動物圖案讓人聯繫到藏族文化中動物的神聖地位。相關文字與口述材料都顯示出西藏無處不在的高山、湖泊和神靈與犛牛、羊和鷹等動物之間的聯繫。因此，附有動物圖案的天鐵描述了各種原屬於本土信仰的神靈，如yul lha（象徵各位置的神靈）、dra lha（護法神）以及menmo（原始女神）。無論從什麼角度看，西藏天鐵都是當今西藏文化遺產中重要的一部分。
在藏區的習俗中，每逢春節或是結婚等喜事，藏族人會把天鐵與哈達一起掛在佛龕前，以求庇佑。（攝影/楊學光）
通過西藏天鐵的風格與象徵意義分析，結合相鄰文化史前古物的對比研究，應該可以溯獲它們的年代。但這方面的探索尚在起步階段，可暫將西藏天鐵置於特定年代與文化背景下進行研究。
前佛教時期的西藏天鐵形式多樣，風格各異，除動物造型以外，還發現了浮雕牌、戒指等。前佛教時期指的是佛教引入西藏之前的時期，即西元7世紀初以前。前佛教時期文化直到西元8世紀末仍然很興盛，後來在12、13世紀之前，這種古代宗教所孕育的本土文化的衣缽在西藏北部平原地帶仍得以較好地傳承。西元10世紀之後，包括西藏天鐵在內的本土宗教藝術受到了較明顯的佛教文化影響。
西元7世紀初期佛教被引入西藏，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西藏的天鐵文化。佛教豐富的智慧積澱促生了形色各異的造型與圖案設計，包括神靈、金剛、佛塔以及其他形式等。外來宗教裡這些強大的象徵符號通常也融合了前佛教時期的本土主題理念。例如，獅子（森格sengge）和大鵬鳥（瓊khyung），在古宗教裡被信為祖先的保護者，被轉換成了佛教裡的護法神，但增添了金剛形象或經文浮雕的設計項目。在14世紀或15世紀之前，佛教風格的天鐵源源不斷。
佛教時期又可細分為不同的時期：贊普時代（西元7世紀至西元9世紀中葉），後贊普時代（西元9世紀中葉至11世紀），佛教後弘期（11世紀至12世紀），多佛國時代（13世紀至15世紀）。15世紀之後，西藏天鐵開始失去掌權階級的喜愛，漸漸退出權利的舞臺。然而，直到二十世紀，護身符的製作卻從未終止。此後的製品雖然經常被混為天鐵，但在風格與製作技法上並不一樣。而且後期護身符所採用的銅合金與15世紀之前使用的材質也有區別。
西藏天鐵並非全部產自西藏，部分來自鄰近地區。由於時間和神話效應，甚至一些非本地的物件也被當成了西藏天鐵。這些外來器物反映出了古代西藏與其鄰居的文化與歷史聯繫。西藏所接觸的各類文化同樣也影響了天鐵的設計風格與主題。例如，西元前1000年左右的西伯利亞動物風格的銅製品，以及同時期的蒙古石板墓文化，都對西藏美學產生過影響。在後來的贊普時期，波斯薩珊、印度帕拉、和闐等相鄰文化對西藏天鐵的設計都有相當程度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