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撰/馮帥 攝影/李林
2007年，當我開始在拉薩長住，每天都流連於八廓街的各種攤位，流連于各種藏式寶貝當中。我發現並開始關注一類造型奇特、質樸、具有悠久歷史的小型金屬物件。在各種金屬器具的馬具、和藏族配飾叢中，這一類體積較小，顏色深諳，零散、成型或者已殘缺破損的金屬小件，被藏族人稱為“天上掉下來的東西”，每當問到具體出處，他們總是搖頭不知，說只是知道來自於天上。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原來就是西藏天鐵。
早期，因於對一些有著悠久歷史並極具收藏價值的物品，雖有熱情卻沒有辨認的天賦。另外，由於經濟能力的欠缺，對於一些西藏物品的偏愛，並不能成為我購買的理由。可是我卻始終對於天鐵這種神秘的小型金屬物件有著謎一般的喜愛。
其實，在中國，天鐵是從90年代才開始慢慢被人關注和研究的。一位來自美國的學者約翰·文森特·貝勒沙於1998年在Arts of Asia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專門介紹西藏天鐵的文章後，才讓更多的人逐漸開始認識這一種神秘、吉祥的護身符和法器。如今，國內針對天鐵的研究者（以及優秀的收藏者）仍然寥寥無幾。可是，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天鐵就已被西方學者發現，並作為獨特的門類收藏於美國以及歐洲各大博物館。
直到近幾年，隨著藏學研究的不斷細化和深入，並在國內的古玩市場、以及和現在流行的電子商務交易平臺的相互影響下，才慢慢出現了較多的關於天鐵的介紹。
但是，為了適應收藏品的市場需求以及逐漸趨近普遍化的流通手段，關於西藏天鐵傳說的描述變得撲朔迷離，隨著市面上偽制天鐵的層出不窮，真正的西藏天鐵更讓人難以分辨。
公元前200年﹣公元7世紀，屬於早期的立體天鐵，造型為烏龜和馬。（Amigo 凝古藏提供）
到底什麼是天鐵？什麼才是真正的西藏天鐵？
在西藏，天鐵常常由牧民在霹靂雷雨之後發現，且多有殘損。西藏文字創建於西元七世紀，並無明確史料記載天鐵，因為藏族家庭普遍珍視其為天神遺棄之飾物，並代代相傳。他們認為，天鐵的能量勇猛而剛烈，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西藏天鐵的傳說
在國內出版的書籍中，最早關於天鐵描述的應該是義大利考古學家G.杜齊在《西藏考古》一書中提到的：在地野田間幹活的農民常常能發現一類東西，這在西藏被稱為“天降石”（Thog-rdeu）或“霹靂石”（mTho-lding）。杜齊在書中說：“在西藏旅行的期間，我曾偶然見到過幾塊這樣的東西，但難得買到一塊，因為藏族人視之為靈驗的護身符而不願意出手。如果他們有幸收集到九塊的話，則更是如此。對於西藏最古老宗教的苯教徒來說，‘九’是個神聖的數字。苯教在民眾的宗教信仰中留下很多痕跡。”
杜齊所說的具有特殊意義的護身符就是西藏的天鐵，由此甚至可以斷定，西藏天鐵最早的淵源可以追溯到遠古的象雄以及苯教時期，甚至更久。
“天降石”、“霹靂鐵”即為天鐵，也被稱為隕鐵或天錢。在西藏，關於天鐵的種種由來和傳說都與天、龍、雷、閃電分不開。這是一種在藏傳佛教中被視做護身符和法器的材料，而在西藏、不丹、尼泊爾、印度、阿富汗等喜馬拉雅山麓，則常可見到修行者佩戴。
雖然世界各地都有隕鐵的提煉和使用，也有許多被冠以天鐵的稱謂，但是稱謂雷鐵一詞的卻只出現在西藏以及喜馬拉雅山麓和印度一帶。
一位網名叫做世間猿的天鐵收藏及研究者發表的文字中曾整理歸納了四種關於西藏天鐵的傳說。前三者都與古如仁波切，也就是蓮花生大士有關。而第四種說法是西方依現有的考古資料，參照相近的中亞文化作出的推論。
六字真言牌。（Amigo 凝古藏提供）
蓮花生大士的神秘武器
右圖 金剛杵造型的天鐵（Amigo 凝古藏提供）
第一種是在西藏傳記中記載，在蓮花生大士降生與于鄔金國時，雷鐵伴隨著降下，或言蓮花生大士是乘閃電，降落于喜馬拉雅山藏有天鐵的山峰上。而在蓮花生大士祈請文中，其中赤松德贊請問蓮花生大士的祈請文有一段也提及：“天鐵妙峰瑪拉亞香山，誅滅瑪卓日劄大魔王，于諸羅刹女眾賜加持，密乘法門最初之傳承，祈請勝妙能度化機者，祈請烏金蓮花生大士。”
第二種說法是蓮花生大士降伏苯（Bon）教的空中神袛、毒龍後，這些苯教神袛落下畫成天鐵守護佛法。在寧瑪派中傳說著名的守護普巴杵之一，即是蓮花生大士在流星雨中，騰空將隕石用手捏成型的。許多人相信天鐵是蓮花生大士打落苯教的惡龍，化作流星降至高原，經他打造成一些法器以護佑弟子，並由家族或師徒代代相傳。
第三種說法是，蓮花生大士，使用忿怒法或咒語，從天空降下鐵杵或使用降術雹降伏苯教神袛，這些落在大地上的就化成天鐵。另外有一位鐵匠護法（Garwa’i Nagpo是三密護之一的金剛善化身或隨從），傳說也以雷電打造了許多的普巴杵和一把劍以鎮守雪域。在普巴法中以黑色普巴為主的哈那派¹，其再傳入那饒蔣察多傑在果列一帶放牧時，為對抗自修閻魔法卻欺壓鄉里的亞羅嘉華時，也是降下許多的黑色普巴雨和金剛燒器。”由於以上三種說法，天鐵或天雷一詞來自蓮花生大士時代，這一點是比較確定的，也是一般常聽到僧人所說的。
第四種說法：關於“龍降雷”的傳說。在西藏某一些地區傳說，認為天鐵是居住在天空中的龍族（不同于住在水中主財富的龍族），從其口中掉落至地面，相關龍降雷的傳說，一直延伸到不丹，不丹天氣常有打雷，所以不丹之名即來自“龍之國”。也有的認為天鐵是天上的鬼神或是龍族在互相打鬥時落掉的兵器殘片，有著神奇的力量。在苯教傳說和宇宙觀，分三神天上的神名為“贊”（btsan）,地上的神稱為“年”（gnyan），地下的神稱為“龍”（klu）。在後來苯教經典，天鐵是天神“贊”（btsan）的飾品或是宇宙、天空之女神（珠穆朗瑪）的標誌，由巫師取得後，在儀式上使用，也傳說是最初的岡仁波齊山神傳給念青唐古喇山神使其對抗邪惡力量的武器。傳說苯教的戰神，也持著隕石鐵的武器，如同藏傳佛教的戰神格薩爾王傳說史詩裡也有使用霹靂（暴雷）為武器，而在古代印度教經典《梨俱佛陀》中的氏族之戰中，雷神一族使用的武器也是霹靂。
但據史料記載，隕鐵的冶煉並沒有在早期的西藏出現。大約在西元一世紀左右的“上丁二王”時期，已經有了冶煉技術，早期的苯教幾乎都人工冶煉青銅器，天鐵在苯教的出現可能如同苯教的成文經典內容，現今，中外史學家認為，其中有許多是日後吸納佛教、薩滿、襖教和婆羅教的故事，並仿照佛經所編集而成的。所以，關於西藏天鐵的早期是如何製作的，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哈那派：普巴哈那派，源自《西藏古代佛教史》。此派供養黑色之本尊像，黑色，藏語曰哈那，故此派便稱為哈那派。其傳承是由蓮花生大士的父母傳與謝阿闍梨沙呢及郎饒蔣操多傑。
嘎烏天鐵，為西藏的一種護身符，盒內可裝佛像、經文、舍利子等，上面的水草紋屬於漢地文化，揭示了兩地文化的相互交融和影響。（Amigo 凝古藏提供）
西藏天鐵的成分
許多藏族人相信，西藏天鐵蘊含了強大的能量，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可以起到抵禦災害、庇護等作用。那麼作為“天外來物”的西藏天鐵，是否真的來自宇宙之中？到底有什麼神秘之處呢？其成分究竟是什麼？一項研究顯示，通過物理和化學測試，從成分上分析，西藏天鐵中含有常見金屬銅、鐵、鎳、鋅、鈷；貴金屬金、銀、鉑；稀有金屬釕、鋨、銠、銥、鈀；其他金屬如鑥等非地球自然界金屬。由於現存西藏天鐵鍛造物中，材料成分配比無一雷同，每一件天鐵都是獨一無二的，由此更加體現了其神秘性。
天鐵的材料來源主要有四種：一是所謂的隕鐵；二是雷擊石，閃電擊中在高原外露的金屬礦；三是伏藏掘出數世前埋藏的礦石；四是一般金屬打造的如銅質或鑌鐵（積層鋼）。前三者一般喇嘛通稱為暴雷鐵（霹靂鐵），具有弱鹼性。也就是漢藏大辭典和部分經典中所說的：空中落雷所降隕石中出現的鐵，或是從地下掘出長期埋藏卻不鏽的金剛杵、十字架等金屬器物，叩之發音響亮，光澤油潤黯黑，功能以驅邪魔、鎮驚狂，亦能入藥。
第一種隕鐵：
早期人類冶煉技術不發達，無法從鐵礦石冶煉得到鐵，而地球自然界幾乎沒有單質鐵的存在，所以隕鐵一度是鐵的唯一來源。可以說，人類最早使用的鐵，就是隕鐵。隕石的種類很多，可以依隕石中金屬和矽酸鹽的比例，歸類為：金屬隕石、石鐵隕石和石隕石三大類。90%為石隕石，金屬隕石數量約占落在地球隕石的6%，其他石鐵隕石約占2%，一般是鎳鐵隕石大部分是由鐵和2%—65%的鎳組成，但大部分的銅占比例都在50%以上，在此外還有含鐵、鈷、磷、矽、硫、金、銀、鉑、銥、釕、砷等少量元素，鎳鐵隕石的比重大約為8-8.5。也有極少數的隕石，含有大量稀有元素，其比重更達9以上，曾有研究地球地殼“銥”的含量極少，但是在白堊紀末期的沉積岩層中，發現了高銥含量的泥土，這種元素，應該是隕石帶來的。鎳鐵熔體在經大氣後緩慢冷卻而逐漸形成，而因為冷卻速度和成份在介面上也有不同，比如“方隕鐵”在光面上具有平行條紋，叫紐曼條紋；而“棱隕鐵”的光面上是近乎垂直交錯的條紋，叫魏德曼紋。
鐵在古代埃及稱為“the Bja”，即天石或天降金屬，而在蘇美爾人則視為天降之火，古希臘認為鐵是星石。這些都說明了古代文明的鐵最早是來自隕石（鐵礦的鐵含量都在65%左右，但是隕鐵的鐵含量卻在80%以上，並且是不需要再還原的氧化鐵。），隕鐵冶煉的使用不同於青銅需要兩種金屬來冶煉，而隕鐵的的使用是在西元前3000年左右古青銅時代中期開始。早期隕鐵器鑄造的缺點是硬度不佳，直到西元前1000年時，在反復打造和淬火方式等鑄造技術提升後，開始開採地球的鐵礦。
藏族青銅器時代的使用延續很長，而其青銅材質可能依賴外來的貿易，當地的冶鑄技術約比一般地區晚了約1000年，而鐵器的歷史，已是更後期，但是後來在中國漢唐時代，與中國、中亞和印度貿易發達後，才有跳躍式的大量出現。部分學者認為，西藏的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由於很難去分期而統稱為金屬時代。
第二種雷擊石：
在遼闊廣袤的高原，有部分石頭含有鐵、銅等金屬會外露於乾涸的河床和青稞田中以及高原各地，而遭雷擊之後，由於高壓放電和風化，會裸露出金屬的石心，這一些也被藏族人視為是天降石或暴雷鐵。所以有藏族人普遍相信閃電在大地擊出的火花而孕育出西藏天鐵。
第三種是早期由祖師埋藏的隕鐵或是已經提煉的鐵塊或法器，後由伏藏師取出使用，這通常是有特別的授記或涵義。
第四種是最常見的，由一般的青銅、黃銅、紅銅、白銅、紫銅或是白鐵打造，一般藏族人是以材質優良，氧化後會泛紅光或者鑄成佛像和法器者視為天鐵。而一般的印章、飾品、扣環和金屬日用品則不視為西藏天鐵。
由於西藏天鐵的諸多定義，在此可以有一個簡單的闡述：只有在喜馬拉雅山麓以及印度等地區以“天降石”（包含隕石、隕鐵等）為材質的被稱為“雷鐵”、“霹靂鐵”的西藏護身符、法器和吉祥物（包括動物、圖騰物）等才能稱得上是西藏天鐵。上文我們闡述到的一般的印章、飾品、扣環和金屬日用品以及普通的銅質護身符等，均不能泛指為西藏天鐵。
西藏天鐵的造型大致可分為法器、咒語、佛像、吉祥物（包括動物、圖騰物）等四大類。
法器：普巴杵、（金剛杵）、彎刀、天杖等。
咒語：蓮師咒、六大明咒、阿彌陀佛咒等。
佛像：金剛手、不動明王、四臂觀音等。
吉祥物：大鵬鳥、雪獅、龍、八吉祥、佛塔、寶瓶、獼猴等。
其他如：嘎烏、九宮八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