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墨脫
所有若有若無的道路,指向同一個終點:最後的蓮花聖地——墨脫。來到這裡的每個人,之前都有各自不同的想像;等到真的來了,有人欣喜,也有人失落。但不管你的情緒如何,墨脫就是墨脫,就是眼前的模樣。你需要做的,是睜大眼睛去記錄下這一切——這裡總在不停地變,而且即將有更大的變化——因為,紮墨公路很快就要正式通車了。
紮(木)墨(脫)公路,是從林芝地區波密縣政府駐地紮木鎮起,向西南方向墨脫縣修築的一條公路。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耗時最長、投入人力和物力、財力最多的築路工程。它的即將貫通,意味著“高原孤島”墨脫,將告別不通公路的歷史,融入全國交通一盤棋中去。
墨脫的大葉紅嘴杜鵑(攝影/謝罡)
撰文/陳江 彭麗 攝影/馮帥
關於西瓜的討論
“很失望,沒想到累死累活,最後是這樣的一個地方。”23歲的小石斜躺在聖地賓館60元一個的床位上,啃著西瓜說道。這個小夥到林芝幾年了,在2次穿越派背線失敗後,第3次終於成功徒步到了這裡。順著他的眼光望去,窗外是一條新且狹窄的馬路,車馬稀少,兩旁林立著毫無特色的三四層的水泥房子,很多就連藏式的屋頂都懶得欠奉,這般景象,和內地的很多鄉鎮並無不同;當然,這裡的天幾乎永遠是陰的,雨是隨時會下的,無數掛在山腰的白雲提醒小石,這裡就是墨脫,他心中曾經的徒步終極夢想地。
“關鍵是,一路這麼辛苦,總是希望到了目的地能有點啥能給力的。你說比比尼泊爾吧,EBC走完了可以看看大本營,看看珠峰,但是這裡沒有,太平淡,太平淡,什麼特色都沒有。”小石邊說邊揚起手裡的西瓜:“而且東西還特貴,雖然比汗密、背崩便宜點,但還是貴,這個西瓜,30塊錢,還很老,不好吃。”
在當時,關於西瓜貴不貴和好吃不好吃的問題,我們和小石也認真嚴肅地切磋了一會。最後我們用18這個簡單的數字就讓小石丟盔棄甲——時至當日,往波密方向的75K上,一座橋已經斷了18天,汽車進不來也出不去,而墨脫本地很少產西瓜,這也就意味著,這個西瓜起碼是18天前從波密那邊進來的。18天,西瓜有得你吃就不錯了,再磨嘰幾天估計只能買到西瓜皮了。
不過,當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小石很輕易地扳回一城。他拿著樓下小飯館裡的菜譜,一一向我們點評:“茄子煲,任何一個縣城,大概就二三十元,這裡80。石鍋雞,這石鍋是墨脫自產的你知道吧?雞也是土雞,一鍋480。480啊!出去魯朗,那麼商業的地方,一鍋280。由此可見,貴不貴,和外地來還是自己產的,關係不大。”
頓了一頓,小石繼續說:“我是個遊客,呆一兩天就出去了,石鍋雞480我也認了,本地人還吃不吃啊?工資多高啊?還是對內對外兩本菜單?”
五分鐘後,飯館老闆搓著手,客氣地來遞煙、聊天,連說斷然沒有對內對外兩本菜單這種事兒。石鍋雞賣到480元,就是因為土雞太貴了,當地一隻雞,進價200多元,而外地來的大棚雞,口味不好沒人要,成本這麼高,賣貴點也是沒辦法的。墨脫這地方,外邊來的裡面產的,東西都便宜不了,一噸水泥,八一賣900元這邊要賣2000多元。路不好走,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西瓜還是貴的。”小石最後說。
關於西瓜的討論並沒有就此結束。在碰見小石的兩三天后,我們在白雲飄飄的山腰下,遇見重慶姑娘白央——不是每個內地人都會有藏族名字,因此你可以料到她對西藏是多麼熟悉和熱愛——這已經是白央姑娘第2次來到墨脫,第1次是在2005年。當年,她剛進墨脫縣城就遇上同隊驢友反目、分道揚鑣的鬱悶事:“大哭了一場,我一個人走啊走,沿著那條僅有的馬路一直走,走了一段路就沒了。很短,就是有個坡的那條路,盡頭有一棵大樹,我就開始坐在樹下哭。”如今,一晃7年過去,再進墨脫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當年我坐著哭的那棵樹,不見了。路上有塊與通車相關的石碑,現在也看不見。不過水泥路倒是多了,繞來繞去可以走好幾圈。”
繞來繞去走了幾圈,時隔7年的記憶讓白央感覺很不真切。她回憶說,當時去過一個小小的郵政局蓋郵戳。在墨脫第一次通車之後,有郵政了,後來路斷了,就一直保留著當時有過幾個僅有日期的郵戳;於是一行人都跑去郵局蓋一個日期遙遠的郵戳。再次來到墨脫的時候,老的郵局已經被拆除,新的建在不遠的路口處,可即便是新的郵局,依然面臨著老問題:這段時間路又斷了,通訊光纜也斷了,郵戳雖然可以每日更新,明信片卻無法寄出,只能蓋上新郵戳自己拿到外面去寄,或者等著路通。至於ATM機,由於光纜斷了的緣故,也是取不出錢的。
取不出現金,我們和白央一起坐在郵局關閉著的門口發傻,白央突然就和我們講起了西瓜:2005年7月,她剛到拉薩,一個先去了墨脫的朋友給白央看他拍的照片——當時縣城的西瓜,由於路斷了賣到一個100元,還用紅色的油漆,在西瓜皮上寫著很大的價格。等到白央進去的時候,被塌方攔斷的簡易公路已經修好,西瓜跌到40元一個,同行的一個大律師請他們吃了兩個,然後律師的現金就花得差不多了,帶了一張銀行卡去老郵局取錢,結果和我們此刻的狀況一模一樣:取錢未遂,當場傻眼。
格當鄉的衛生院里,一名婦女在十分簡陋的房間里輸液。
唐斌:墨脫縣第一個商人
起初,我們還以為這是個白央隨口編出來的段子。但神奇的是,這位律師的其人其事,數日後我們在雜貨店老闆唐斌的口中,得到一個類似的佐證。“我不知道咱們這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但這事我印象特別深刻,那人也說是個律師。”筆整的藍色襯衣覆蓋著將軍肚,略略發福的唐斌向我們回憶道:“到我店裡,指著一包煙問我多少錢,我告訴他幾十。他又問另一包多少,我告訴他十幾。最後他買了一包五塊錢的五子牛。為什麼我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他脖子上掛了個口袋,裡面裝著各種金卡。很懇切地和我說,老闆,其實我是個有錢人。”
再有錢的人,碰到郵局取不出錢的事,錢都不管用;而在墨脫這個地方,有時候是拿著現錢都不管用——唐斌是1991年從四川來到墨脫的,當時走遍整個縣城,連家商店也沒有。唐斌就是從中嗅出了商機。
“要開墨脫縣城第一家商店,把外面的百貨拉到墨脫來賣。” 1992年底,唐斌把為數不多的積蓄租下了縣禮堂放映室的倉庫,掛上店名“川朋理髮店”,推開了他在墨脫的人生之門。借助理髮店的人氣,他開始在店裡擺上一些煙酒。逐漸,他的理髮店過渡到了“川朋商店”,他也由“唐推子”變成“唐老闆”,開始翻嘎隆拉雪山去拉薩進貨。由於他是當地第一個賣百貨的商人,商店的生意也日漸紅火,90年代的墨脫還沒有給個體戶貸款的先例,還是唐斌第一個從銀行貸出錢,拿著5萬元人民幣出去進貨——隨著生意的發展,他早已轉戰到市場更大的成都進貨了,而每次,都是兩三輛大卡車的貨。“當時進的貨有煙酒、服裝、雜貨等。” 唐斌說,“最好賣的物品是膠鞋,因為墨脫海拔低、氣候屬亞熱帶,螞蟥也多,進的膠鞋基本上不夠賣。”
憑著小小的雜貨店起家,到了2004年唐斌已經能夠一口氣買下地皮千余平米,蓋起小樓和19間商鋪。自己留下兩個門面做雜貨,還在樓上開了一家招待所。剩下的商鋪租出去,一年租金30萬。“現在銀行不再向個體戶發放貸款,只給私人貸款,生意就做小些。”唐斌說。他的成功也吸引了一些外地人的效仿。如今的墨脫縣城,商鋪已經超過150間,養活了300多人,大部分的商人來自四川、福建一帶,也正是他們的投身墨脫,如今的墨脫縣城被點綴得如內地的小城鎮,夜幕降臨有了歌聲,夜燈下散步得人也逐漸變多。
十幾年來一直和貨運打交道,唐斌顯然對墨脫這些年的交通變化極有發言權:一開始做生意,貨拉到波密,就得請背夫將貨背140公里,一路背到墨脫縣城。等到他做到去成都進貨了,路已經勉強可以通上車,一般是請貨車從波密運到80k後,再請背夫背到縣城。那時候的運費很高,速食麵的運費一斤就要3.5元,路不好走的時候是10元一斤。而到了2001年之後,除非是大冬天或者碰上塌方斷橋,車輛已經可以直接開到墨脫縣城,運費自然是大大降低。
新的歷史,就要翻開了,唐斌順應形勢,2001年就早早買了兩輛農用車——當時整個縣城僅有的7輛農用車,是從成都一路開到墨脫縣城的。至今,唐斌還沒有停下繼續買車的步伐,在墨脫經商二十餘載,他深知紮墨公路通車的重要性。公路通了,貨物才能更好地流通,人民生活才提高得快。“現在縣上的商鋪80%是由打工者轉變而成的商鋪老闆,生意好的時候他們就看店,生意不好的時候把店子交給家屬打理然後自己再去打工。總的來說,比以前可好多了。”
“要說以前,我剛來的時候墨脫哪有什麼路,更不用說做生意的,只有一些銀行和機關單位,就連縣政府縣委,法院和幾個局這些單位就在6間辦公室裡辦公,只有教育局與農牧局有單獨的辦公室。”唐斌點上一根煙,眯著眼地說,“現在和以前,大不一樣咯。”
在背崩鄉完全小學的教室里兩個孩子正在玩耍。
從衛生到教育,前世和今生
大不一樣,並不僅僅是商人的看法。衡量一個地方的文明和富裕程度,我們總要去看看衛生,看看教育。而在墨脫,這兩者都以其鮮明的對比,給我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在格當鄉的時候,我們見過一位身材矮小、走路困難的藏族年輕男子。鄉幹部介紹,這位30歲的康巴族男子叫卓瑪次仁,是下布龍村村民。卓瑪次仁自小患有大骨節病,這種病與所處環境的水質有關,由於從小患有大骨節病喪失了勞動能力,他一直沒有成家,而是與母親相依為命,15畝地的農活都是由母親一個人完成。
年輕的次仁向我們張開他已變形的手指,僵硬的手指突兀地與他臉色時刻保持著的微笑形成強烈反差。鄉長白長雲說,類似卓瑪次仁這樣的大骨節病人鄉里一共有69例。鄉里一直很重視這個事情,自從發現有村民患上大骨節病後,就把居住在有問題水質周邊的村民遷了出來。“現在鄉里也在努力地將這69例大骨節病向縣裡及自治區彙報尋找更好的醫療。”
也許,大骨節病只是一個非典型的案例。但在格當這樣交通不便的鄉里,醫療衛生狀況還是令我們過目難忘。在很小的一個輸液室裡,有兩個病人在輸液,旁邊是醫藥室,昏暗,條件簡陋,醫療設施極其簡單。這樣的情形,幾乎就是過去和現在,墨脫地區鄉鎮衛生院的真實寫照。
而即便是縣城裡建於60年代的縣人民醫院,曾經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剖腹產、闌尾炎這樣基本的手術都無法進行。一些病人特別是重症患者,都必須背出去進行救治。就算後來坐車了,一路顛出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交通受限的另外一個影響,就是藥品採購,直到今天,墨脫縣人民醫院已經改制成墨脫縣衛生服務中心,一年還是只能出去買一次藥品——一個醫院正常來講,一年需要多次藥品的採購。
所幸的是,隨著交通的發展,國家的投資和廣東、福建兩省援建的到來,也率先使縣城的醫療衛生狀況有了較大的改善。如今的縣衛生服務中心,早已建起了門診樓,新的住院部也正在建設之中,醫療設備、藥品、援助的醫療隊也正在陸續走進這裡,新的墨脫縣衛生服務中心,正在慢慢擺脫以前落後的面貌,踏上發展的軌道。
格當鄉小學里正在上課的孩子們。
最涉及群眾生活的事情,除了醫療衛生,就是教育了。就算在離開墨脫之後,我們也一再回想起這次去背崩小學的情況——
爬上高高的山坡,背崩鄉希望小學就座落在全鄉的最高處。在校門口望開去,田園,群山,白雲,剛剛彙聚了多雄河的雅魯藏布江,儼然就是人間仙境。1998年陳正老人為孩子集資而建成的石頭房子,依然保留著。當時,這些房子設計的使用期是十年,如今已經是風雨飄搖,四處開裂。儘管學校已經有了新的教學樓和學生宿舍,但一來捨不得,二來條件也實在有限,這幾幢房子,也被改成了教師宿舍,和邊上嶄新的學生宿舍,有著鮮明的對比。
“好的房子就住的是學生,學生要過得好,安全度過學校時光,所以我們老師就將就點,住在危房裡面。”背崩希望小學的校長新衛說。
在這個學校裡,有著來自背崩鄉各個村的500多名孩子,路程最遠的住在西讓村,大概有30公里;在鄰村10多公里的上學路程十分常見。學校實行的是雙周制上課模式,學生平時上課住校,每兩星期休息一次,由老師或者村裡派出的成年人陪著,走過漫長而危險的山路回家,或者返校。奇跡的是,十幾年來,老師有發生意外的,學生卻一個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讀書確實不易,這裡的孩子和外界的孩子相比,多了些質樸和成熟,每個孩子都會告訴你:我的願望是考上內地班。得偷偷在他們手裡塞根筆還是什麼小玩意“賄賂”一下,再輕輕在耳邊問:“那你還有什麼小願望?”他們才會羞澀地告訴你:我最想要一個新的鉛筆盒,一個玩具,一個新書包……
這樣的回答,讓我們突然感到一陣陣心酸。
相比起背崩小學,位於縣城的中心小學,情況還是要好得多。樓房多得多,也新得多,我們到來的時候,正好碰上老師帶著學生在操場上排練節目。20多個衣著並不怎麼嶄新的學生,正排成幾排,聽著老式的卡帶答錄機,一遍遍排練著合唱《歌唱祖國》。我們摸摸背包,帶進來的文具和糖果都用在背崩小學,沒有什麼小禮物可以給他們了,也就不敢上前去冒然打擾。我們不知道的是,如果身上還剩下小禮物的話,他們會不會同樣在耳朵偷偷告訴我們:我最想要的是一個新的鉛筆盒,一個玩具,一個新書包?
背崩小學坐落在全鄉的最高處,可以俯瞰雅魯藏布江。
墨脫村,那些人和那些事
離開墨脫中心小學,車開不遠,就來到墨脫村。
見到墨脫村村支書吉都的時候,這位門巴漢子正在門口迎接我們的到來。在他設計的自家小別墅周圍,停滿了各種顏色的大卡車。吉都說大車小車,裝載機和挖掘機全部加起來一共是15輛。
瘦高的吉都站在自家小別墅前,像極了南方保養有方的精幹中年男子,他把我們迎到兩層別墅後方的客廳,客廳門口不起眼處,掛著燙金紅字的“五好家庭”小牌子,吉都家的客廳寬敞而整潔,進門左側的伙房與客廳很好的隔斷,愈顯客廳的寬大和主人的愛乾淨,一塵不染的幾張藏式桌子圍著藏床繞客廳一圈,閃著清澈的亮光。這個客廳,面積有80平米。
這一切,都是54歲的吉都自己打拼出來的。
和我們在格當村見過的像土登那樣的馬幫鍋頭一樣,吉都這些年也經歷過當背夫、買馬建馬幫再到買拖拉機搞運輸的過程。而吉都和別的馬幫頭領不一樣的是,他轉型搞多種經營的時間快了一點,步伐也大了一些,在當村長到村長支書一肩挑的這些年裡,吉都一口氣帶領墨脫村民辦了砂石廠、農牧民施工隊、運輸隊。現在村裡買拖拉機國家都有補貼,這些政策都實惠地落到了實處,村民很是高興。
“辦砂石廠的時候向銀行貸款九十多萬元,並買了一台挖掘機。”2011年的吉都在大多人還不敢向銀行借貸款的時候,他悄悄地開了極少數人的先河,年底“盤點”時也就發現,多掙了八十多萬元。
6月的墨脫進入了常規的多雨季節,運輸的活也隨著雨季的來臨也就少了不少。而此時卻是村裡的施工隊正要開始大展身手的時刻。在窗外,紅頂方磚,屋頂上隨風飄揚著國旗的,正是墨脫新村的民居,成排成列,宛如沿海地區的新農村。“這個新村工程也是我們的施工隊承建的。”吉都驕傲地指著漂亮的民居說。
這個不到800人的小村子裡,在吉都這個馬幫書記的帶領下,新農村建設硬是紅紅火火,發展成一幅農業、手工業以及運輸業齊頭並進的格局。目前,墨脫村有東風牌大卡車30多輛,以越野車為主體的小車十幾輛,隨著公路的修通,墨脫村乃至全縣買車的人越來越多。根據墨脫縣公安局交警大隊2011年12月份統計的資料顯示:從2009年—2011年墨脫縣登記在案的車輛453輛。其中跑縣城的計程車14輛,跑墨脫到波密長途運輸車輛78輛、貨車176輛、摩托車185輛,其餘為少量農用車。發展中的墨脫車輛速度以每年100多輛車的速度增長。
有了車,就有了有車的幸福。沒有車的,也一樣能過上滋潤的生活——比如和吉都同住在墨脫村的60多歲門巴老人多仁。
多仁住的是一間老式木房,目前與經營運輸的侄兒一起生活。他動作麻利地將我們迎到伙房中,一會給我們端桃子,一會又拿來香蕉,還不停地勸我們品嘗黃酒。村幹部白瑪次旺告訴我們,這些水果都是多仁自己種的。這位種植能手,不僅能種出大棚溫室裡結不出的瓜果與蔬菜,還積極發揮著“自治區勞模”的帶頭作用——每開發出一種新品種,總不忘和村民一起分享,共同致富。
在多仁家裡,從臥室行至走廊,屋外我們看到了多仁家的洗衣機。白瑪次旺向我們透露,多仁家是村裡為數不多購置了洗衣機的人家之一。
去年,多仁與村裡15戶村民一起承包了140多畝地用於種植香蕉,如今這些香蕉樹也陸續掛果了,沒事的時候他喜歡往香蕉基地跑,繼續摸索著自己的種植經。
如今,多仁生活無憂,只要有空就會鑽到莊稼地裡與蔬菜呆上很長時間。早在10年前——許多墨脫村民還不知道電視機長啥樣時,多仁已有了第一台電視機,後來又添置了電冰箱和洗衣機。2011年,多仁家的收入達到了一個小高峰——年收入15萬元。
我們相信,隨著公路的暢通,會有更多的吉都和多仁出現在大家面前。每個人家裡都和多仁那樣,有上一台洗衣機,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姑母把自己織好的紅黑相間的布料做成一件件傳統的門巴服飾。
門巴服飾的傳承人——姑母
應該說,墨脫門巴村是一條充滿了神奇色彩的小村莊,這個離縣城不遠的村落以它獨特的姿態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神話。從馬幫書記吉都到種植能手多仁,他們都在用勤勞創造奇跡。同樣,墨脫村另一位普通平凡的人,用自己的巧手創造著她與門巴族之間的奇跡——她便是墨脫村門巴服飾的傳承人——姑母。
姑母天生聰慧,小時候看見家裡人織布,就想像著母親手中那些穿來梭回的各色彩線如何正在構造一塊色彩斑斕的布,當布塊拼湊在一起時,就會成為姑娘們身上漂亮的衣服。這些漂亮的衣服,正是墨脫縣赫赫有名的門巴服飾。
整個墨脫村裡,現在僅有兩人懂得門巴服飾的傳統技藝,姑母的手藝在其中更勝一籌。走進姑母的小賣店就可以看到,一間小小的雜貨店,被她隔成了兩個大小不一的空間,左邊是掛著門巴服飾的“服裝店”,右邊是打著隔斷的雜貨櫃子與存放東西的倉庫;在雜貨櫃前方——櫃檯處,擺放著做門巴服飾的案台與縫紉機。
傳統的門巴服飾,是引著線一根一根在織布機上織出來的,全憑真本事。姑母說,若是用買的布做衣服,賣出的價格就便宜;若是用自己織出來的布做出來的衣服,則要貴些。她一般從拉薩買回線後,再用織布機織成布。通常一套紅線與黑線交織的女裝,兩種顏色的線需20股線,從買線到織成布最快要三四天。
雜貨鋪的門口,紅黑線交織的門巴女裝漂亮地掛在牆上。姑母說,這樣一件織好的衣服售價是七、八百元。除了織衣服外,她自己偶爾還會織些腰帶與帽子。
平日裡的時光,姑母是閒適的。除擺賣些雜貨外,餘下的時間她都用來做門巴服飾。作為一名母親,心靈手巧、淳樸能幹的她也無時不刻感染著自己的兒女。大兒子在縣上跑運輸,小兒子當兵,今年大學畢業於民族學院的大女兒和高中畢業的小女兒也繼承了她的蕙質蘭心。
閒談間,我們總會被姑母慈祥的笑容所感染,連周圍濕冷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溫暖舒服起來。如今,大兒媳婦正在向她學習製作門巴服飾,不少慕名而來的村裡人也紛紛和她請教、學習。
案臺上放著的一件女裝,是姑母的徒弟瑪佳拉姆織的,手藝不太順暢,仍能看出些線頭。瑪佳拉姆是村裡的女孩,經常有空就來學習。姑母說,她不是很滿意徒弟的作品,雖然許多時候,人只要不犯困,反復進行著熟練的動作就能完成,但她仍然會在旁邊細心地指導著徒弟的操作。
作為門巴服飾的傳承代表,姑母深感這門手藝也將是縣裡勞動力轉移的技藝之一。她時常憧憬,若將門巴服飾的製作形成產業鏈,再配上廠房,這樣一來,無論村裡有誰願意學習,她都有地方可以全心教授了。
時光縱然變遷,蓮花秘境深處的門巴人,依然以全新而又傳統的方式保存著“男耕女織”的古老節奏。
一場急雨過後,墨脫村依然十裡斜陽。
身著傳統服飾的門巴族少女(攝影/冀文正)
綻放在紮墨公路上的“希望之花”
從7世紀紅教鼻祖蓮花生大師到“白瑪崗”弘法開始,墨脫這朵“蓮花”經歷了厚重演變。隨著公路的打通,這朵蓮花也即將成了當地人所希冀的“希望之花”。
回顧這些年墨脫的經濟結構與發展,從背夫到馬幫再到公路經濟,每一次轉型都是圍繞著路,墨脫之前並沒有路,全靠人背馬馱形成了驛道。隨著墨紮公路的推進,與即將通車和通往各鄉的公路也在修建,人背馬馱的歷史也將結束。而墨脫無時不刻地為通車後村民為靠“人背馬馱”作為經濟收入而減少憂慮著,並在這一刻來臨前早已做好了產業結構轉變、勞動力轉移的準備。
通車後的墨脫會進入正常的軌道,急需各行業的人才。即將到來的挖掘機、施工、木匠技能的培訓,會讓農牧民從“苦力”轉變為具備有技術的人,為路通後農牧民增收做充足的準備。農業上的大力扶持發展茶園、蓄牧業上的發展豬、魚養殖。以及蔬菜大棚、高科技農業觀光園,以及水電能源開發專案等等也將陸續登場,給世人一個全新的墨脫。
直至此刻,依然有一個問題我們無法回避:這就是無數像小石這樣的旅遊者,進入墨脫之後所面臨的落差困惑。最後,我們把這個問題留給了走過墨脫7鄉1鎮46個村莊的“徒步書記”縣委書記劉革生。
門巴人家
“沒有文化依託的旅遊是一種缺少靈魂的旅遊,旅遊的動機是多元的,但文化才是旅遊的核心和靈魂。”劉革生說。在不遠的將來,墨脫縣城地面環境的改造工作即將啟動,要將門珞巴的民族元素注入到牆體上、建築上,讓遊客一進入到墨脫有著耳目一新的感覺。而為了打造具有文化感的墨脫,當地也組建起門珞巴風情表演隊,演繹傳統的樂器及民歌舞蹈;同時還建起了的門珞展示館 “水仙閣”,將門珞文化的歷史、傳統生活習俗以及生活生產器械以圖片和實物的形式展現出來,讓後人更好地去瞭解門珞文化,讓真正的門珞文化在墨脫更好地傳承。
經過這些年“刀耕火種”轉變生態保護的墨脫縣,由於閉塞而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這裡的雪山、雲霧、林海、瀑布、深谷、激流及淳樸善良的門巴、珞巴族,構成了人們心中的“香格里拉”,將成為西藏最具挑戰性和最具吸引力的旅遊地區之一。通車後的墨脫為保持生態平衡,開發獨特的高端定制旅遊,參考不丹國的旅遊模式,每年限定進墨脫的遊客數量。將採取高端旅遊的方式保持墨脫的神秘及生態。
“原來路不通,這裡面基本沒有鋼筋水泥的建築。所以說,窮難苦舊這幾個方面,看得出墨脫在傳統上歷史上是很落後的。” 在這段五味交集的歷程的最後,我們想用當地一名幹部的原話來結束這段漫長的回憶:“通過我親身的體驗感受,我覺得墨脫正從一個原始的、封閉的社會,逐步逐步走向一個和外界溝通融合,即將開放給世人的一個嶄新面貌。”
↓墨脫縣農業銀行是國內最後的使用手寫存折的銀行。
後記
逗留在墨脫的日子裡,所見和所聞,與我們原來想像中“全國唯一一個不通公路的縣”的境況相去甚遠,雖然物價還很高,雖然縣城規模還不大,但通往外界的公路已經在修,來自全國的人和物正在艱難地翻山越嶺,來到這座邊陲小城,不斷改變它的容顏。作為一個全國最後通公路的縣城,墨脫已經等待了太久。如今,喜馬拉雅山也無法阻擋它躍躍欲試,迫不及待,要通過這條修建了60年的公路,走向廣闊的世界。日後,但願我們再有機會來到這裡,親眼所見——路不再是這樣的路,墨脫也不再僅僅是現在的發展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