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何子孜
↓旅行者的阿里大北線。(攝影/沉煙)
“格次師傅,我們這趟大北線一共要走多少公里啊?”
“四千多吧。”
“哇,那豈不是八千多裏路?”
“八千多蠻多裏咧。”
……
我想起在剛開始的時候,我在地圖上一個地名一個地名圈我們的行程,腦袋裏浮現《見龍卸甲》的場景:小趙對著地圖說,他的人生是一個圈圈的場景。
好吧,我們八千里路也是一個圈,還挺圓滿。
阿里大北線是西藏最具魅力的線路之一。傳統意義上講,大北線西起阿里獅泉河鎮,向東經革吉、改則、尼瑪,而後有三條線與青藏公路交會,分別到安多,也可經班戈到那曲或當雄。以拉薩為起點的旅行者,通常可以選擇一條環形的旅行線路,最後又回到拉薩。(攝影/常遠)
記得來之前有人說西藏的天特別低,天特別藍,雲特別白。我還說這位兄台您這話有什麼建設意義嗎?可實際見到,第一眼確實就是這個感受。往後的行程中也沒加多少更有建設意義的評價,不過是多了些:啊,土特別黃,水特別青,星星特別亮……
羊湖,不可思議之藍
行程第一天,要去的地方多,時間也趕,坐在車上簡用手機放著一些很老的歌曲,solo望著路兩旁的樹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這些樹葉子應該很黃了。我望著路旁藏式的房子,一點點開始收集旅行的感受。
初見羊湖非常令人驚歎。這天的天氣特別好,水藍得像假的一樣。不時有鷹飛過湖面,從灰頭土臉的水泥城市來到這裏還沒有幾天,見到此情此景總是要先扶住掉下來的下巴然後掐掐大腿驗證一下。湖邊還有人寫生,拍進照片裏感覺很好。
看著這片不可思議的藍,在等老鼠他們車拍照的空擋,簡說起她昨天去布達拉宮,本來是一幫人一起的,後來在其中一個殿落了單,一個喇嘛走上來,說她有佛緣,便說了好一陣子的話,講了很多善念,也問了一些問題。
喇嘛問:來到西藏你心裏最感激誰?簡說她小聲的說了句:父母。喇嘛看到接著問:你怎麼不敢大聲的說出來呢,對身邊人的感激是要勇敢表達的。
那我來到這裏心裏最感激誰呢?第一個念頭,想起了被迫准我一個月假的老闆……
喇嘛還問了:人生在世最害怕的是什麼?簡說的答案是孤獨。
是的,每個人都是很孤獨的。就像魚,即使有時候群居在一起,相互陪伴看起來很熱鬧,可是每條魚中間都是有水隔開,每條魚都是獨立的個體。人也一樣,沒有人可以完全的親近你,每個人都要獨自忍受內心的孤獨。明白這個道理,更加要善待身邊的人。
↑羊卓雍錯。(攝影/沉煙)
↓車行途中。(攝影/沉煙)
從薩迦寺傳出的神奇力量
薩迦有四千多的海拔,大夥都有點蔫蔫的。沉煙說整個薩迦有一大半都是薩迦寺。綠茶一大早就奔薩迦北寺去了,其他人都去的南寺。昨晚上沒睡好精神很差,我在房裏傻待了會,想想還是掙扎著去南寺逛一下。
時間還很早,寺廟裏沒有其他的遊客,喇嘛們都在大殿做早課,我進去的時候大家已經從大殿出來了,老鼠說讓我先順時針在大殿裏轉一圈。殿門口擺著許多喇嘛的鞋子,猶豫了一下我也把鞋脫了,赤腳走在冰冷的大殿裏,滿耳都是念經聲,經過一尊又一尊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的大佛,感覺很是靜心和神奇。
solo還是在說高原上蒼蠅也變遜的事情。具體事例是當他步行在薩迦寺二樓走廊上,一隻高反的蒼蠅居然徑直朝他腦門上撞來,明顯是暈了。不過撞完之後,solo說他也暈了暈。
薩迦出來就一直趕路。高原總是博大的,這個季節草木開始枯黃便更為滄桑。坐在車上,揣著自薩迦寺大堂裏帶出來的神奇感受,呆望著窗外移動的風景,覺得舒心之至。以前我不理解為什麼佛要教人不喜不悲,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喜歡或者討厭的東西,他的人生豈不是乏味之極,沒有鮮活的愛與恨,他身邊的人又怎能感受到真實的他呢?這一刻我忽然明白,其實人最好的狀態,並不是滿心喜悅或者是慷慨激昂,任何情緒飽滿的時刻都不是,而是當你不管身處何方,腦子放空,心裏一派平和圓潤。外在的好與壞,像流水一樣滑過,留不下什麼。
所以我們為什麼旅行,因為旅途可以讓人停下來思考。
懷念吃剩菜的瞬間
魯魯檢查站是第一個開始查邊防證的地方,檢查站周圍都不許拍照。一路上我都在跟solo重溫阿拉蕾,十分嗨皮。另一個車的狀態就比較蔫巴了。到老定日才吃午飯,已經三點多了。店裏已經有兩桌人在吃,我們點了菜,繼續上演又一次的餓虎吞食……
吃著吃著,左邊那桌人撤了。我們往他們桌上張望了一下,吉祥說:太無恥了!solo說:是啊,怎麼能這樣呢!大家都覺得:恩,這麼浪費,太過分了!
↓薩迦一隅。(攝影/沉煙)
拿過來!!
於是老鼠站了起來,把那桌剩的滿滿一大盤土豆絲和青菜拿了過來。
…………這幫餓鬼啊!
後來旅行結束後, 大木給我發短信:真懷念我們從其他桌子上端剩菜吃的瞬間啊!
關於吃飯還有很多故事:
如果你在喝羊肉湯,吉祥卻在往窗外望,然後他還跟你說:zizi你看外邊那是什麼?那你一定要記得先用雙手蓋住碗口再轉頭,不然回頭的時候碗裏的羊肉就不見了……
如果你在剝笨雞蛋,吉祥卻在往天上望,然後他還跟你說:綠茶看,灰機!那你一定要先把笨雞蛋一把塞嘴裏再抬頭,不然低頭的時候笨雞蛋已經在吉祥嘴裏了……
重拾幼稚園的回憶
我們此行重點是轉山,不轉湖,為了給轉山留出多一點準備時間,從薩嘎直接趕到基烏寺。時間非常的趕。
晚上很晚才到聖湖邊,住的是聖湖邊上的家庭旅館,村民家裏有熱水、酥油茶,但是沒有吃的。晚餐就靠泡面解決了。在這個晚上,沉煙顯示了他的持續作戰實力,把我們幹不完的泡面一掃而光。司機們吃的都是自己帶的藏粑,由簡小白討了一點過來嘗嘗,覺得香香軟軟,非常好吃。
聖湖邊的夜晚有著無邊的靜謐,溫度也比前邊幾個地方要低,很多星星在頭上,把我漂亮(形容詞做動詞用)傻了。我想我小的時候一定也是見過這麼密集的群星的,因為在上完幼稚園之前,都一直生活在南方的瑤山裏。那裏的星空也是這樣的漫天密佈,仿佛雲集了所有的幸福感,否則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它們能這般璀璨。
跟茶大娃娃去上高級的露天廁所,她十分無語地要玩手電筒放下巴下嚇人的遊戲,更加深了回到幼稚園的感覺……
只有不幸的人才需要勇敢
基烏寺在一座小山上,待我蘇醒出門的時候,根據外套顏色辨認,大夥已經變成了半山腰上的小紅白藍綠點,據說solo那天穿的是一件迷彩,怪不得我辨來辨去認不出他。於是我立刻以龜速朝大家靠近。
海拔應該是4600左右,我哼哧哼哧爬到半山腰,已找不到大家的蹤影了。前面有一扇狹矮的木門,推門進去是幾級臺階,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去,眼前就是一整片的聖湖,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純潔的波光。站在上面享受了好一會,轉頭一看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喇嘛,手裏拿了個空桶,驚訝的看著我。我有點緊張,於是朝他笑了笑就原路出去了。再往前走沒路了,還是看不見大家,又不想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於是我就側著身子一點點的從側面山坡上慢慢下去了。
早上的溫度有點低,四下裏都空曠無人,在這樣的天地裏一個人慢慢的走著。
我是獅子座的女生,喜歡熱鬧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平時一個人待著的時間非常的多,也並不是不快樂,可是內心裏還是本能的害怕寂寞。我想起了很多朋友們,我們常常都說:人要在群體中才快樂。
越長大,越孤單。
就是在這個時候收到傻姑的短信:行到此有什麼收穫了沒?
左思右想都是些要獨立要堅強,自己照顧好自己,愛惜自己,對自己負責之類的話。
可是。
可不可以不勇敢?可不可以不堅強?
我總是同情那些勇敢的人,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有不幸的人才需要勇敢……如果有安心的依靠,誰又需要勇敢呢。
基烏寺早上。(攝影/沉煙)
轉山第一天
按原計劃,轉山是安排兩天半的,如果全隊體力好,兩天應該可以完事。問了問賓館和飯店老闆,第一天還是比較輕鬆的。我們早上按正常時間起床,收拾東西,聯絡好背夫。從來沒走過這麼長時間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體能情況具體怎樣,但覺得很新奇。
這是我第一次體驗行走的樂趣。怪不得那麼多人迷上徒步穿越,身體跟著節奏機械的擺動,腦中就能達到前面說的放空,心情非常平靜和煦,一回頭已經走了好遠的路了,內心生出一種神奇的愉悅感。
看著來時的路,山比雲高。一路上有很多印度人,他們基本都打“驢的”。還有許多健步如飛的藏族背夫以及氣喘吁吁的老外,經過的時候我都跟他們說:紮西德勒!
從十二點多暴走開始,一直到下午三點才見到兩個帳篷。我和簡、沉煙走在前面,先到了補給點,趕緊要了兩壺甜茶,背夫餓了,吃了一碗泡面。過了好一會,solo、吉祥和綠茶才到。綠茶一進門就倒在門邊的椅子上,上氣不接下氣的,本來北方妞皮膚就非常白,這會兒更是小臉慘白,嘴裏不停叨叨:我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下撤……哈哈,於是趕緊給她倒杯甜茶。
整整休整了一個小時才接著出發。從補給點到哲熱普寺只有一個多小時腳程。走了不大會,神山的北面已經近在眼前,露著半邊臉。
有一種完成任務的興奮感,我們紛紛與它合影。
晚上歇腳的人家裏,人非常多,熱水和食物都供應不及,碰巧液化氣又用光了。等等等等等啊等,青春變成魚尾紋……好容易有一鍋飯和土豆牛肉煮好了,但是前面還排了很多人。
↓在卓瑪拉山口。(攝影/沉煙)
等等等等等啊等,該發生的沒發生……對面坐的義大利人都吃飽了,我看著她的剩飯十分心動,正欲伸手,被吉祥遏止……
沒有熱水,晚上睡覺之前我們用隨身帶的氣罐燒了幾壺水,灌進保溫杯便紛紛睡下。溫度很低,我的睡袋又很薄,於是雷鋒吉祥便把他的厚睡袋給了我這個鼻炎患者。簡睡在我旁邊,半夜熱起來一個勁的把被子往我身上堆,說zizi本來就怕冷嘛……於是我這一晚上睡得那個保暖啊!
由於白天運動量比較大,晚上兩點醒過來,覺得缺氧難受,吃了四粒高原安,安睡。
轉山第二天
七點就起床了,氣溫很低。滿天的繁星還掛在天上,早起對我來說是永遠的痛事。胡亂吃了些巧克力和堅果,七點半,迷迷糊糊的就跟著背夫上路了。
爬坡是很要命的。天又黑又冷,我大清早沒有一點力氣,跟著前面也不知道是誰的步伐,一步一步的移動,心裏面一直想找回行走的節奏,可是上升途中根本沒辦法保持步伐一致。低頭走了一陣,已經開始需要不停的在心裏跟自己說:堅持,堅持。要知道平常心理暗示這個殺手鐧是很少用上的。
可是後邊心理暗示沒有用了,張著大嘴巴喘氣也沒有用,頭腦一片迷糊,只聽到自己使勁呼吸的聲音,就盼著吉祥看到綠茶撐不住喊停,或者簡在前面拜神山時停一下。
八點半,太陽終於起床了。這才看清,神山在我們的右邊似乎觸手可及。看著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內心又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
辛苦算什麼,難受又算什麼。要有多少的機緣,才能與她這樣親近一次。看著簡在前面合起了雙手,我這個除了自己之外沒什麼信仰的人也不禁許起了願望。我不奢望什麼太實際的東西,我總覺得一個人能擁有什麼是命定的,我總是說我會做好自己這一份,只是希望能有一點好運氣。
慢慢的四周都亮了起來,神山上灑著金光,瑰麗明媚。路上結著冰,我走過的時候都喜歡拿登山杖戳一戳。沒什麼特別美妙的景色,可是心裏都保有一絲寧靜。一些令人難過的事情閃過腦海,於是在心裏對自己說,有什麼好計較的呢,這世上是沒有好壞標準,分明原則的,存在即合理。況且誰也不知道每個人都要面對多少壓力。多忍受吧,看看自己的底線在哪里。
solo的GPS顯示最高海拔為5651,我和綠茶相對無語。攻略上說卓瑪拉山口的氣氛是神秘而詭異的。不過我看到滿眼的經幡,只是覺得很耀眼。請不會用相機的背夫給我們胡亂合個影,休息20分鐘,下山!
下山的路全是碎石路,人多牲口多的挺危險。托吉錯像顆美麗的綠寶石,我忽然心裏又充滿了感激。回頭看險峻的山石,慢慢的舒出一口氣。人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從來都覺得是反過來的。下山的時間過得很快,12點35分,我們到了山腳的帳篷點,同樣也是很多的人。大家都餓了,午餐是補給點出售的泡面。
休息完出發沒多久,綠茶又走不動了,可她總是在為別人考慮著,生怕自己耽誤了大家的行程,伏在路邊一邊說一邊哭: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們先走吧,不要管我,我自己慢慢走……
我們是絕對不會放棄隊友的。大家都安心的等著她,我甚至和簡背靠背在路邊啃起巧克力來。昨晚坐我對面的義大利人走過旁邊,想起那晚剩飯我就打了雞血般的跟她大喊:翹!(義大利語你好)然後兩個人都哈哈笑。
已經做好了綠茶能走多遠走多遠的打算,實在不行就再住一晚,明天早上再慢慢走回塔欽,反正我們本來就安排了兩天半的時間。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的5個小時,事情來了個大翻盤!
羌塘草原海拔高、氧氣少、寒冷乾燥,這些看似消極的因素,卻是大自然贈予這裡所有生靈的絕佳條件。圖為大北線扎日南木措湖畔的牧群。(攝影/柳葉刀)
超人綠茶休息好了,也不管吉祥讓她甩手走路的提示,站起來叉著腰一步一步的開始往前走。我們都有意識的放慢腳步,讓她走在前面。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一個小時之後,大家覺得應該休息一下了,於是在路邊停下來。
可是綠茶還是叉著腰,說你們休息一下,我慢慢往前走,我怕我一停下來就走不動了。
將信將疑的,我們也沒有阻止她,反正前面是一個方向的平路,不會走丟,依她這速度,怎麼都可以追上。於是我們停下來,喝了口水,吃點堅果巧克力的。看看綠茶晃晃悠悠的身影慢慢前行……
哎,這一停居然就沒再看到綠茶的影。她就像忽然長了翅膀一樣,告訴了我們什麼叫風的速度!當我終於在一個坡上看到依然搖晃前行的她,心裏很感動。綠茶做到了她覺得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活生生的自我超越啊!
下午7點40分,我們終於看到了塔欽熟悉的房子。
兩天耗時19個半,途中休息4個小時左右,全程實際行走15個小時。這樣的速度是比較正常的,如果沒有綠茶最後的爆發,也許要走得更長,大家都是好樣的!
蓮花圣寺。(攝影/沉煙)
回憶是最好的歌聲
身體的苦旅的確是能帶來精神的放鬆的。轉過山之後大家都感到非常愉悅。要跟岡仁波齊和那木納尼說再見了,接下來我們在劄達會休整兩天,讓大家有足夠的時間從轉山的辛苦中緩過來。
司機格次放起了我們都很喜歡的藏歌CD,那首特別激昂的:阿拉馬桑桑,馬桑桑……我一邊歡樂的跟著唱一邊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哈哈。
蓮花生寺攻略上是這麼寫的:寺廟右側有一塊上面有洞的石頭,可以方便地測驗來世命運。從洞裏摸出兩塊小石頭,如果都是白色,那麼恭喜你下輩子好命!如果是一黑一白也不錯!如果都是黑色,你下輩子恐怕要命苦。再轉一次崗仁波齊或許能有所幫助?
我們依次轉完了金燦燦的轉經筒之後,開始在洞邊饒有興趣摸起了石子。一個接一個,我們摸的都是白石頭,只有活佛弟子大木,摸一次是黑的,他又轉一次經筒,再摸一次還是黑的,再轉,再摸,哈哈,折騰了好幾回,終於摸到白石子才甘心。
下午在車上,吉祥拿出他的超級無敵小音箱,可接MP3可接SD卡,高音甜中音準低音勁,一句話:通透!乃出門旅行必備裝備!(行程結束後被格次司機以130塊原價購走)
高中的時候很喜歡一本叫《音樂天堂》的音樂雜誌,每一期都買。還記得書裏講過一句話:剛開始我們聽的是歌,日子過去,歌就變成了回憶,每次再聽,它都把你帶回到過去的時光。音箱裏的SD卡全是我拷進去的歌,從去年秋天開始攢下來,每一首都滾瓜爛熟。捧著音箱,跟著唱了一路,好像又回到那些時光,有時候很甜蜜,大多時候很悲傷,還總是抱有幻想,以為將來的某一天,事情能回到原來被承諾的方向。唱著想著,忽然覺得很難受。哎,把眼淚擦幹,把回憶拖出去斬了吧。
光陰賦予的金碧輝煌
大木說他有六個想去的遺址:吳哥,阿布辛貝,泰姬,古格,馬丘比丘,佩特拉。前面三個已經去過了,今天我們可以去第四個。
去古格一定要拍日出,於是我們在漆黑的清晨就出發了。車子行走在灰土路上,感覺車輪下軟軟的。尼瑪師傅十分厲害,在除了車燈之外沒有任何光亮和指示牌的情況下,帶著我們直奔古格。到的時候,還是一片朦朧的天光。
當太陽給出第一縷光線的時候,我們的鏡頭全部對準了城樓的最高點,美得讓人不禁屏住呼吸。在遺址裏一待就是一上午,慢慢的從山腳走到山頂。我有中世紀情節,尤為著迷,牆角的石頭,掉漆的屋簷,殘留的雕刻,都無言的見證時代的變遷,但信仰仍高高在上。
站在古舊的斷壁殘垣上,滿眼溝壑。亙古不變的陽光給一切披上金衣,但當它散去之後,一切又失了光彩,看著蒼鷹盤旋在頭頂,很難講明白是一種什麼感受,自然界給予的震撼,歷史留存下來的厚重,都形容不好。只覺得沒有什麼能比光陰永久。
獅泉河是阿裏的行政首府,也是我們此行的最西點,獅泉河之前,我們是從東向西行,之後就是從西往東了。簡在車上的位置是後排的左邊,來的時候左臉被曬了一路,都笑她變陰陽臉了,這往後,就輪到坐右邊的我慘啦。
鎮子很現代,繼薩嘎之後那麼多天,房間裏邊終於有了熱水供應。樓下有個很大的超市,solo說,綠茶一進去,就像進了樂園。我轉山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可是到了海拔低那麼多的獅泉河,居然覺得氣很喘,十分無語。
文部的苯教塔。(攝影/范久輝)
當惹雍錯的黃昏
來之前看遊阿裏的帖子,居然看到過有人說一山再山、一錯再錯的會視覺疲勞,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
我們坐在車上,無垠的荒原色彩斑斕,最意想不到的是,遠處的雲落下了地面,將天和地連成一片,牧羊人和他的羊群看起來就像要走進雲層裏。
藍天,白雲,山川,湖水和大地均勻的割分著眼前的世界,風雲的變幻跟世事一樣無常,靜觀其變是最好的享受,你不親自去過便不會明白,站在這一切面前有多幸福。
這樣的景色已經很美了吧?可是到了當惹雍錯,我們還是又一次的被震撼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光線最好,不過明顯感覺溫度低了下來,風刮得很用力,這一灣夢幻安好的藍色,溫柔又沉重的揉碎了我的心。我嗷嗷的沖下車舉起許多天沒拿出來的相機,迫不及待的哢嚓,然後它就驚喜的告訴我它沒電了……
在錯邊徘徊了很久,美景和呼呼的大風都讓人暈眩。
文布是個鄉,分別有北村和南村,我們是要去銷魂的象雄古國的,夜宿南村村民家。
到地方放下行李我們就往湖邊拍照去了,一切美得驚世駭俗,當惹雍錯的黃昏,悠然,憂鬱,如果一定要用某種方式紀念這不像話的美,那就閉上眼睛,讓風把精魂吹走,永遠安於這一片山水間。
徒步象雄遺址,最美的烏龍
我只能說徒步象雄古國這一段,是阿裏之行最大的烏龍。
早上7:30出發,早餐就不吃了,想想30裏路嘛,邊走邊拍就像散步一樣,來回6小時,爬也爬回來了。
清晨的文布真是美啊,路邊拴著一串犛牛,半睜著眼一邊反芻一邊瞟我們,還是那麼憨。湖邊的青稞地裏,早起的村民唱著藏歌忙碌著,歌聲清遠悠揚,飄到天邊那片光亮處,那裏有正準備冉冉升起的朝陽……
兩個小時過去了。
“沉煙,什麼時候能到啊?”
“應該拐過前面那個大彎就是了吧。”
這時候有一輛村民的摩托經過,簡問了問司機,回答說:如果走路的話還有兩小時吧。
什麼?!兩小時?不會吧,眾人皆疑。
“是啊,”司機又說了,“那你們要不要坐摩托?”
想必是都上過城市裏摩的的當,想得太多的大家自以為洞悉一切的笑了笑:“不用了,我們還是運動運動,走過去好了。”
於是摩托車一溜煙沒影了……
一路風景還是很美,但實在記不得又拐了多少大彎,才來到一座小山旁,這是象雄遺址,還勉強看得出基石。
傳說中30裏的路,實際是30公里啊……走了4個多小時。我和綠茶果斷的坐在山腳一塊大石頭上,再也不挪窩了。眼前是一片愛情海般的藍,從第一眼起,感覺看多少眼都不夠,我們就沒有再說一句話。各自沉默著,轉頭一看,綠茶居然哭了。
“怎麼了傻妞?”
“沒事,別告訴他們我哭了。”
說完一句“好”,我靠近了一點她。每個人都有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如果你有幸見到了,要好好珍惜。
甘嘎曲的一抹蔚藍。(攝影/沉煙)
以天地為朋,與日月為友
在去往色林錯和班戈錯的路上,我們的旅行終於走到了講鬼故事的環節,我先在車上小試了一下,效果還可以,準備下車之後找大木來歡樂一把。可是大木聽完之後看起來毫髮無傷……
中午在一間非常小的商店裏泡面吃,綠茶由於無法拒絕殷勤的給她倒酥油茶的可愛小女孩,導致撐個半死。
吃完繼續上路,神奇的動物們依然一路相伴,犛牛居然跑了起來,在它由於慣性很久停不下來的時候我們爆笑了好久。
遼闊天地間的風雲變換是這一路不變的主題,要怎麼收藏和擁有這眼前的美景。波光粼粼的色林錯頭上射出一片耶穌光,好像開了一扇天窗。
如果一份感情,美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就不是真的。可是風景不一樣,它們美得再不像真的,都是真實的所在,多好。所以,以感情為寄託,真的倒不如以天地為朋,與日月為友。
阿裏的天,基本上每天都是日月齊暉,這個時候色林錯邊上的天竟然是一半粉綠一半粉紅,我驚歎了好久。離開的時候格次突然把車子停了下來,我們往窗外望才看到一個小孩,背著很重的東西。好心的格次覺得很心疼,把一盒木糖醇給了他,還有一個蘋果。
可是小孩卻很好,臉上沒有一絲苦相,還朝我們微笑,不大會就走遠了。
納木錯,體會幸福是什麼
常常都感歎這一路過來的飯菜,味道是基本偏川味,放辣和醋挺多,很開胃,而且他們放肉和油一點也不含糊,數量總是超出我們的預期。哈哈,這樣一來,肉被消光的同時,青菜和土豆的需求也被帶動了起來。事到如今,還是為我隊的好胃口感到無比的驕傲與自豪!
↓在納木錯,許下一個旅行的願望。(攝影/沉煙)
從班戈起,基本就是水泥路了。
我有點恍惚,沙塵滿天,昏天暗地,每天對著已經不成樣子的衝鋒衣高歌或者低吟泥娃娃的日子,快到頭了麼?
路過湖水非常漂亮的巴木錯紮西半島就快到了。納木錯是一個非常成熟的景點,雖然商業氣息濃厚了起來,但是納木錯本尊還是非常非常漂亮的。
放下東西大家朝湖邊走去,不大會就是合掌石,納木錯的地標之一。
本來就走在後面,過了合掌石同伴覺得太冷回去加衣服。於是我就自己在湖邊溜達。水真的好漂亮,晶瑩透徹。湖邊都是小石子,一個藏族男人跟了我很長一段路和我說話,沒怎麼搭理他。因為這當兒,心裏憂傷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愛哭是一種美德,起碼不用讓自己憋著。
望著一波接一波往岸邊湧來的水,我就掉起了眼淚。蹲在湖邊,好容易找一塊紅色的小石頭,在一塊大石頭上面寫字,還老是劃不現。
幸福,是什麼呢?
對於既跋扈又軟弱,既愛折騰又怕寂寞,矛盾的我來說,幸福是種安全感和真實感。真實感是要去判斷和收集的,而安全感,我後來明白了其實只能自己給自己。
人一定要有追求,可是千萬不要有寄託。每個人內心或者身體上實實在在的感受,其實真的只有自己才懂。把精神寄託在任何除自己之外的事物:另一個人,一個愛好或者一段關係,都是瞎扯。每個人都應該只屬於自己,只依靠自己,為自己活著。
在這個前提下的任何關係,才輕鬆自在,才會沒有拖累和被拖累。
大北線結束,不願回家
今天中秋,我們是準備回到拉薩過節的。早上起來,大廳裏面鬧哄哄的。說是昨天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封山出不去了。各路人馬都被困在這裏,一會說能走,一會說不能走。
以我們隊懶得折騰的特性,大家又擺起了牌譜,等待著眾人的動向。吉祥那個小音箱還是十分強悍,我們放上老歌,一個大廳的人都跟著在唱: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錯過……
下午三點鐘,格次他們終於得到了準確的好消息,可以出去了。一路上那個叫漂亮啊!遠處的山脈一襲銀裝,美輪美奐。作為一隻沒有見過大雪的小土鼈,內心充滿了喜悅和激動。
車子開到山頂的時候,走走停停了好一會。前面全都是被堵的車子。我看到路邊堆著的厚厚的雪,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只想跑到雪裏滾來滾去。
哈哈,這麼想的我也這麼做了。
一個撲通就把人整個埋到雪裏,先是仰著躺,後面幾個車裏的男生看到我如此興奮,他們也沖出來配合我,一齊在雪裏擺大字。後來我發現,整個人埋進雪裏更加爽。你們誰都不知道,把頭埋進雪裏的那一刻,這個世界有多清淨。要不是太冷,根本不願意把頭拔出來……
一路過了那根拉山口,雪才漸漸沒有。哎,回到拉薩心情複雜。興奮當中又帶著惆悵和煩躁。阿裏的十幾天,每天大部分時間只與天地美景和自己作伴,身邊人一多,打破了與世隔絕的自在感。我開始明白我們花這麼多時間和金錢,就是為了逃離喧鬧的人群和周而復始的日常生活,而回到拉薩,意味著這短暫的逃離馬上要結束。
吃東西也沒有那麼香了,中秋節的關係找了一桌大魚大肉,消的倒不如路上任何一頓小飯館燒出來的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