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土豆 攝影/王冰
和王冰他們的騎行隊伍偶遇是在去當惹雍錯的路上,當時天色已黑,我們的車隊在往當惹雍錯的南村趕,突然在搓衣板路的前方看見四位騎行者。在藏北遇到騎行者不是稀奇的事情,每年的5月到10月,是驢友們騎行進藏的高峰期,拉薩往往是這些騎行者的起點或者是終點,分佈在八廓街以及其周邊的大大小小的客棧,就是這些騎行者的據點,他們會在這裏結伴,或者互通路線資訊。
有些人喜歡結伴騎行,有些人喜歡單獨上路,有些人騎行是為了驗證自己,也有人是貪戀路上的風景,還有人是為了在自己的騎行日誌上畫上一道沒有走過的紅線。但由於在路上的人是越來越多了,所以我們遇到騎行者地時候也沒有太多的驚奇,停車打了招呼就過去了,確認四個騎行者中還有兩名女隊員,讚賞了一下。
到達南村的第二個晚上,我在村長家裏又看到這四名騎行者,於是好奇的問他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小小一個南村,並不寂寞,一個晚上就接待了3撥車隊、一輛從可哥西裏騎行下來的摩托車,以及4輛從瑪旁雍錯騎行到拉薩的自行車隊,而以王冰為隊長的這個自行車隊,就是我們在路上偶遇的騎行者。兩天之後,我在從南村去玉本寺的路上,又遇到了這四位騎行者,在沒有路的當惹雍錯湖岸上行進,因為沒有路,所有的隊員們都將自行車抗在肩上,在岩石中尋找前進的辦法。他們要騎行去拉薩,這個方向是必經之路,雖然從村民的口中知道前方沒有通行的公路,但是在穀歌地圖搜索之後,他們知道經過湖岸的這近20多公里的山地,到達甲穀鄉,將會有可以騎行的“好路”。就是因為這個資訊,他們沒有選擇從南村到尼瑪縣繞道的路線,而是直接從南村到玉本寺。他們比我早一日出發,還在當惹雍錯的湖邊紮營住宿了一晚,聽著湖水的波濤,披掛著漫天的繁星,就這樣在象雄古國的遺址下人夢了。在給他們提供了前方確實有路的資訊之後,我們告別了,並相約回到拉薩再敘,促使我想要做這次採訪的機緣,一是他們“一措再措”的騎行計畫;二是從他們身上,我又看到了一種久違的戶外精神。
從南村普南村長家炕前的酥油茶,到拉薩天海夜市的羊肉串,再到王冰從新疆石河子回到河北武漢的老家,這個採訪持續數月,我對戶外一族這種在路上的精神和狀態,日漸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從瑪旁雍錯出發 經過阿里帕羊的加油站
戶外精神的再延伸
西藏的自然地理環境,吸引了各式各樣熱愛戶外運動的人,在戶外,這些人享受著前所未有的自由,自由地選擇戶外群體,自由地選擇路線,自由地選擇行動的方式。但是這些自由行動,有時候會帶來另外一些困惑,比如說,在318國道上搭車的人越來越多了;牧區裏熱情好客的牧民們端出來的酥油茶,從免費變成了50元一壺。這種變化讓我們重新審視,什麼才是戶外精神?現在玩戶外的人們還有多少人具備這種精神?正所謂,人必自助,而後天助之,沒有自己解決自己問題的意識,就不能面對戶外的各種困難和挑戰,自然,也就不可能去幫助別人,甚至需要在別人幫助的前提下完成路線。由於玩戶外的人缺乏戶外經驗和戶外精神,也帶來各種各樣的問題和探討。
戶外運動誕生的時間,最早要追溯到18世紀的歐洲,當時法國著名的科學還是家德·索修爾因為探索高山植物資源的需要,想要攀登阿爾卑斯山頂峰——勃朗峰,於是他於1760年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夏木尼貼出告示,重賞能幫助他完成攀登勃朗峰的人,但是直到26年後的1786年,才有一名醫生揭下告示,經過2個月的準備,和當地水晶石挖掘工人一起首次登上勃朗峰。戶外運動從誕生伊始,無論是以個人還是團隊完成的形式,一直體現人類的自我挑戰精神。
因為一開始就對這些在路上的年輕人們是否具有一種獨立精神持懷疑態度,所以總覺得在驢友在路上會有一種找他人麻煩的隱患。直到偶遇到王冰和他的騎行車隊,才逐漸改觀。在路上的孤獨,會讓行者內省;在路上的遭遇,會讓行者反思,除了在路上,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2008年王冰在攀登雪山途中遇險,失去了一隻小指,這讓王冰意識到:自己可以做的,不僅僅是玩那麼簡單。於是他發起成立“湖北戶外救援聯盟”,之後又和一個“生命陽光”組織聯動,公益性開展應急救護、水上救援以及戶外救援等培訓,將戶外精神延續得更遠。
人物介紹:
王冰,生於長於新疆的石河子,來自武漢漢江邊上的火力發電廠,國內頂級戶外高手,在圈中有俠肝義膽的美名,被圈內稱為“爵士冰”。也是“一措再措”騎行的領隊,國家一級登山運動員,16次雪山攀登、青藏線和滇川藏線、阿裏環線、川西小環線長途騎行。是國內漂流的達人,進行過大寧河白水漂流、韶關918漂流、清江上游白水漂流。掌握各種戶外技術,拿到菲律賓薄荷島OW潛水夫證、菲律賓PG潛水考AOW潛水夫等資格證。
微訪談: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玩戶外這麼多年,你還有當年的激情嗎?是什麼激勵你一再上路呢?
爵士冰:換著花樣玩,永遠有激情,活著就是一直有夢想。每一次的積累,都是為下一次的出發,如果停留在城市裏,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許我有些自我,有些自私。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那麼身體裏這種不安分的因數是怎麼埋下的呢?
爵士冰:為自己活著,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喜歡那種戶外行走的感覺。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玩戶外,一方面是受身體和年齡限制;一方面是資金限制,那個會更困擾你?
爵士冰:想不了那麼遠,那麼多,只想下一個夢想的實行,自我把握不了的就別去想。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比起20歲的時候,你覺得自我把握能力成熟了嗎?
爵士冰:成熟多了,積累人生,變得睿智,而且在路上的寂寞時光,逼自己內省,做一個行者,“修”行禪。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修”行禪,雖然行走的方式是西方先流行起來的,但是你骨子裏還是東方的?
爵士冰:我沒有那麼多分辨,只是喜歡實現夢想的感覺,我的每一次戶外行走都會產生下一次戶外行走的夢想,每一次都是發現之旅,沒有止境,總是想從不同方面去探索。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能具體說說你最初萌生“一措再措”騎行計畫的機緣嗎?用了多少時間去準備?
爵士冰:我一直認為戶外的精髓是“探索發現”,我不喜歡去重複別人走過的路。2008年的時候我就萌生了“一措再措”這個路線的騎行計畫,當時我騎行阿裏環線,就覺得阿裏的精華是湖和雲,看了地圖想再騎行一次阿裏,串著一串湖騎行一次。2009年騎行川西環線,2010年騎行山南轉察察到騰沖,一直在騎行,積累騎行經驗和能力,累計騎行大概一萬六千公里。
西藏人文地理雜誌:國內走完會走國外嗎,騎行橫穿歐亞大陸?
爵士冰:會走國外,環球騎行,但是還沒有確定的想法。現在漂流的想法更多一些,明年有漂黃河或者怒江的想法,正在收集資料中。
沿著當惹雍措轉湖路爬山,抗車爬過一座海拔落差300米的山
“一措再措”騎行日記
撰文/爵士冰
從2007年第一次騎行唐蕃古道入藏,連續幾年都選擇不同的路線騎行進藏,唐蕃、川藏、滇藏、阿裏環線、川西環線,山南轉察察,幾條常規的藏區路線騎行下來,自感更有興趣嘗試一些少有人騎行的路,著迷於那種探索未知自然的騎行。
2008年阿裏小北線轉南線的環線騎行經歷,讓我一直懷念藏北高原那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蒼涼與遼闊感。阿裏的“雲”和“措”帶來的自然大美深深震撼了我,當時看阿裏地圖,就有從南線和北線中間那一串措騎行的想法,和隊友李子商量準備來年再來騎阿裏中線,後因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成行。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阿裏的雲和風幾年來多次出現在我的夢裏呼喚著我,再次騎行阿裏的夢一直在心中不能散去。
今年是我給自己安排的間隔年,所謂間隔,就是一個調整和過渡的時間,週期一般是一年在戶外,一年進行過度。實現自己心中沉澱的戶外夢想,就是我今年的生活主題,初制定的年度計畫“阿裏一措再措”就是重點的騎行計畫之一。今年2月的金沙江漂流,以及3月的青藏線騎行,4——5月的珠峰攀登,6月阿裏中線一措再措騎行,實現夢想的間隔年。
此次阿裏中線一措再措的騎行路線是在阿裏南線和大北線之間的一條路線,以鄉村路為主,特點是碎石路,沙土路,少有維護,岔路多,無路標,易迷散,補給點少,路過車輛少,大段路段手機無信號,救助困難。計畫制定過程中,在互聯網沒有查詢到前人完整的騎行資料和記錄可以借鑒,幾種不同地圖資料此段的道路資訊也不一樣,諮詢阿裏地區工作的朋友也沒有完整的交通圖可以參考,計畫的不確定性,使得騎行有更多探索性質,以及攜帶裝備量的巨大。
借鑒2008年阿裏環線騎行的經驗,考慮到阿裏地區長年的西風,逆風騎行很耗體力,計畫從瑪旁雍措一路向東騎行到納木措。騎行路線是根據2008年西藏省份縣交通圖做的規劃,從聖湖瑪旁雍措出發開始騎行,經過霍爾鄉翻越崗底斯山脈到亞熱鄉,經過金美措,仁青休布措,紮布耶茶卡,塔諾措,騎行五百公里到達錯勤縣休整。錯勤出發經過紮日南木措,當惹雍措,昂孜措,格仁措,錯愕,色林措,巴木措,申措,納木措,到達拉薩,全程一千六百八十公里。
騎行時間考慮到7——8月是阿裏的雨季,雨季在阿裏騎行將是一件痛苦的事情。6月氣溫適宜,雨水較少,騎行活動在6月初開始月底之前結束,從5月28日拉薩出發,到6月27日返回拉薩,歷時一個月。
參加此次騎行的隊員爵士冰(我),老文,於鵬是11年一起漂流通天河的隊友,極限環境下一起生死同行十天相互瞭解,信任。騎行過程中隊員老文因發生摔傷,在錯勤縣坐車返回拉薩,隊員于鵬發生車後軸斷裂在申紮縣坐車返回拉薩,隊員小蔥(女)騎行之前相互瞭解不足,在騎行過程中發生一些不合團隊的事,在尼瑪縣退出。隊員瀟海(女)在錯勤縣加入騎行活動,狀態良好,順利騎完後半程。活動發起人計畫者爵士冰騎完全程。
長途極限騎行隊友之間的相互瞭解和默契非常重要。
夕陽下騎行在去措勤的路上
那一措再措的風情——阿裏中線騎行
撰文/瀟海
騎行第一措——紮日南木措
從阿裏措勤騎行到聖城拉薩——生命中的第一次騎行旅程,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旅程。我知道生命中有太多的第一次,從6月4日啟程飛向拉薩的那一刻已註定開啟,卻不知道等待我的除了從未經歷過的艱辛,除了從不曾見過的大美天地,還有什麼?
初見阿裏是坐著豐田4500去措勤的路上,夜十一點拉薩出發,第二天白天,每每在沉睡中被昨天本還不相識的同車人喚醒,讓我看那漠漠荒原上熱氣蒸騰的野溫泉,桑木拉達板五彩飛揚的經幡。達加措蜿蜒婀娜的身姿是此次西行路上見到的第一措,深藍中有晶亮的小浪花閃動,仿佛跳躍的小銀魚。近湖岸邊是一抹碧綠,綠得透亮,藍得幽深。一路皆是望不到邊際的褐色山巒起伏,間或有皚皚白雪冷峻冰川覆蓋,偶見的草兒和沙棘都是黃褐色的乾枯,藍天白雲相映,蒼涼而磅礴,如果,如果這群山之上能遍佈綠樹,阿裏該是怎樣的人間天堂?
抵達措勤的第二天,在做適應和調整,措勤河水是溫柔清澈的,風兒也跟著柔軟起來,斑頭鷗在頭頂飛越的弧線那麼近又那麼遠,心中默念:希望騎行路上不要迎上這般狂風。忐忑不安從決定要加入騎行隊伍起,就一直是主旋律:我能讓自己的脈動跟上騎行的隊伍嗎?我能堅持下來嗎?
6月11日,騎行第一日,沿著紮日南木措騎行,很快遇到一個約六十度的沙地上坡,短短不過十米的距離吧,讓我初次領教到推車的辛苦:和小蔥一前一後聯手推上一輛,再返回去推另一輛。有點明白領隊爵士冰說的之前有一天只前進了十三公里是怎麼回事了。
阿裏,藍天,白雲,陽光,荒原……,有時都不能相信自己竟已置身於這廣袤天地,而且居然還是以騎行的方式遊走在這世界屋脊之屋脊。漠漠荒原,巍巍雪山,亙古綿延的山巒,堅硬粗糙的線條蒼涼起伏……;思慕中的風景呈現在眼前,一時間卻還沒有能力去靜心欣賞——跟上隊伍才是我的首要任務!
騎行在阿裏,才知道碎石路原來是如此可愛,石頭路在其次,搓板路提供的免費按摩,PP是消受不起的,而邁著沉重的步子推行在沙地上時,我發現自己是真心愛上了碎石路,甚至無比想念搓板路,人的欲望和要求絕對是隨境遇而改變的呀。
五十七公里處,上到一個坡頂,整齊的房屋,藍色的紮日南木措同時躍入眼簾,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的雙重驚喜呵!仿佛這一天的折磨,這一天的堅持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那一路痛苦得已近乎麻木的騎行在這片幽蘭中轉醒,終於有了些力量!紮日南木措,我的阿裏騎行第一措,那片藍在前方靜靜地侯著——如此溫暖而寂寞地守候!此刻才能靜下來凝視他的博大,他的浩渺,他的明淨;他可明瞭這一路的掙扎與堅定?
騎行經過扎日南木措
暢想當惹雍措
當車輪一圈圈向達果神山接近又遠去,沿著聖湖當惹雍措騎行,我想,她的美麗不必描繪,一切言語面對那夢幻般的藍都是蒼白的。在文部南村發呆,看經幡飄揚紅旗展動,狗兒和羊兒悠閒走過,看當惹雍措那醉人的藍,明快又深沉,濃郁而厚重。耳邊傳來隱約的佛樂聲,偶爾有麻雀清脆的喳喳聲伴奏,唯一不和諧的聲音來自稚嫩的孩童,“阿姨,有糖嗎?”,“阿姨,有錢嗎?”。髒兮兮的臉蛋上清澈的眸子讓人不忍多看,可也許污染這些純潔心靈的正是我們這些過客。開放與閉守,現代與傳統如何能自然統一?
當暮色四合,文部南村的炊煙升起時,高山雪水滋潤的秧苗在微風中舒展腰肢,當惹雍措如大海般蕩漾起層層漣漪,那純粹的藍大氣而從容。夕陽下,看我們的影子落在沙灘上成為一道風景,心裏憑空生出許多散不開的溫暖。那樣的時空,塵世所有的喧囂皆被遺忘,思緒馳騁,時光邁著輕巧的步子安靜路過,渾然不覺。
在溪水旁紮營,站在當惹雍措邊看落日依然輝煌;白色的,金色的,紅色的雲影變幻;周圍的空氣仿若都變成了淺金色,輕輕地吟哦;盈盈水畔,脈脈溫情,一切都是那麼美。黑夜落下來,月亮靜靜地伏在半空,天地是靜止了的安寧嗎?不,還有甜甜的溪水在不知疲倦地歌唱,還有亮晶晶的星星在調皮地眨眼,還有夜風裹挾著寒氣撲面而來,還有暖暖的情意隨夢流淌。
象雄遺址的上空,雄鷹在蒼穹翱翔,它們在守護什麼?尋覓什麼?繁世俗塵流轉千年,有過怎樣的輪回?誰知道昔日陽光去了哪里?歷經歲月的沖刷沉澱,歷史這杯酒中可曾留下一絲波瀾或是幾點精魂?山巒靜默,沒有答案,只有雄鷹鳴叫著屬於自己生命的音符,在空氣中流淌;是什麼迷蒙了往昔模糊了過去?尋覓,尋覓時光,寂靜;千萬年的滄海桑田,只有藍天白雲依舊。
迎著風雨烏雲彩虹向申扎縣騎行
騎行,一路有你!
昂姿措沒有當惹擁措的煙波浩渺和大氣,顏色也沒那麼藍,但那裏的雲富於變幻,雖沒那麼通透,但自有其魅力:有的好似從山裏或地平線升出來的,有的好似蘑菇雲般盛開,有的好似國畫裏蘊染的黑色鑲了一道金邊,原來,雲,不是白色的,也可以很美。偶見一片輕薄透明的雲,絲絲光亮透過,輕盈得如薄紗玉女,怎不讓人怦然心動?
當暮色侵空,黑夜落下來,一路的汗水都隱入夜的背景時,只有星星和頭燈是騎行路上全部的溫暖與光亮。夜路騎行,期待的總是前方的村莊,一張可以躺下的沙發床,一壺可以直接喝的水。如果可以得到一碗熱氣騰騰的掛麵代替速食面或是糌粑,就是無比奢侈的晚餐了,若是還能配上些青菜和雞蛋,那簡直就是滿漢全席般的待遇。
騎行路上,沒有風的時候,自己的喘息聲是如此清晰。每每於鵬停在路邊等我,一遍遍對我說加油,或是為了逗樂我,分散集中在痛苦騎行上的注意力,來一句:“嘿!你好嗎?真巧啊,咱們又見面了!”這時我能發出的聲音唯有從鼻腔傳出的一聲“嗯。”爵士冰邊騎邊鼓勵我:“瀟海,不拋棄不放棄!”路邊歇息,有風兒吹過時,曾有滿地小黃花搖曳,發出細微的聲音,在藏北高原的土地上,小黃花的呢喃,夥伴們的鼓勵,那都是屬於春天的天籟之音!
↓在軍倉鄉附近騎行,兩隻小羊圍著自行車找吃的
還記得自己把總是騎行在隊伍前面的小蔥當做榜樣,努力想跟上她的節奏,卻每每終究還是被遠遠甩在身後。還記得,面對一個接一個的山口,自覺筋疲力盡,於鵬把他輕裝的車讓給我推,我還是一次次不管不顧地躺在路邊請求睡覺休息時,於鵬會不斷掏出巧克力和紅牛遞給我,而我仿若孩童似的吃顆糖,睡一下才肯繼續前進。還記得,每到渡溪過河時,爵士冰就會從對岸返回接過我的車。還記得去玉本寺的路上,于鵬和爵士冰幫我和小蔥扛車搬行李,那一路翻山,海拔提升兩百多米,路遇驚呆了的藏族青年也來幫我們搬運。
一路顛沛,一路艱辛,而被汗水沖刷過的旅程才更顯酣暢淋漓吧?當高山草甸在前方延伸,深深淺淺的黃綠色層層鋪排,夕陽照耀的土地山巒呈現金子般的色彩時,我知道,騎行路上有著生活裏最熱的溫度;我知道,夢是一首清亮的歌,在時光淙淙流過的縫隙裏,我們都是愛做夢的孩子。那亙古永存的夢想,似雋永的歌聲,縈繞耳畔,似涓涓流水,源源不絕地滋潤心田。
彩虹騎士
逆風騎行在前往申紮縣城的路上,突見彩虹!雖明白不過是水滴和陽光折射的光學現象,可這是多少年不見的風景?中國還有幾座大城市能出現彩虹的身影,原以為這道彩虹已是此次騎行路上額外的嘉獎,誰知,更大的驚歎還在後面:兩天后,端午節,在甲雄村的天空竟見到了雙道日暈,內層幾乎是完整的圓,有白雲飄在其中,外層只有下方的一彎;藍天,白雲,雙道七彩光環。有旅遊吉普車路過,對著車內人指向天空,4輛車的人都下來了,或者這對於我們所有的約二十人都是平生僅見吧?
去甲雄村的路上,第一眼見到鬼湖色林錯,山不真實地從湖面湧現出來,神話般的印象!那是這一路行,一路措中從不曾有過的感覺。在色林錯邊的山坡上眺望那一片冷寂的藍——那是讓人屏住呼吸的美麗與詭異。天空裏白雲和烏雲強弱變化,時而有烏雲遮蔽一方藍天,時而又透出藍絲帶般的天空,如紗的白雲輕柔披蓋,雲朵隨風飄移,太陽時隱時現,色林錯也隨之變幻色彩。
離開鬼湖,向措齶騎去,雲朵還在紛紛翩然起舞,遮住了太陽,只漏出些許藍天。在措齶岸邊坐下時,陽光穿過雲層斜斜照了下來,大地湖水在這一捧陽光的照耀下突然變得非常燦爛。躺在岸邊,措齶的水柔到心底,抬頭的時候,有晶瑩的液體從臉龐滑落,如夢似幻的幸福,寧靜悠然,脫離塵囂,我知道那一刻是真實的!我可以長久擁有嗎?措齶是沉默的,交出答案的唯有我們自己。
在措齶划艇,感受風兒的撫摸,水波的擁抱,融化在這一湖溫柔之中,直到自己也成為風景的一部分。時間好慢,卻流轉了如此之多。黃昏的措齶,雲層後跳躍的陽光漸漸安靜,如緩緩流動的金色流蘇,似淙淙湧動的低調樂章,流瀉時將雲朵悄悄染紅。微風撩起幾許溫潤,暮靄中,天地漸現鉛華洗淨的基調,這清淡中卻並非索然無味:平常中自有真情流轉。
在風雨和人生的第一場冰雹中騎行半日後,見到巴木措,第一眼是在艱難上坡之後享受下坡的獎勵之時,沒有陽光撩人,青色的巴木錯是溫婉質樸的。因為問路,在通往青龍鎮的路邊一個不知名的村莊逗留,看著青青牧場,溫柔的羊兒,口中猶存農家自製山羊乳酪的醇香,巴木錯變幻成明藍,與綠草藍天白雲次第鋪排開來,多麼美麗又充滿生機的地方!夢境中的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暮色降臨後初見小家碧玉般的申措,第二天,專門回程拜訪,晨光裏幻化蘇醒的申措一點一點將鮮亮的顏色向我們展露,陽光肆意地在水面舞蹈,銀光閃爍。納木錯,此次西行的最後一措,回到拉薩前的最後一站。
多年前,還未曾知曉這片高寒之地深藏著這麼多措,更不曾想過能以單車騎行的方式親近納木錯,完成這一措再措的旅途。以前一直以為踏足西藏,離開拉薩後的第一站會是納木錯的。把納木錯村拋在身後,今天的目的地,納木錯鄉應該快到了吧?卻沒想到接下來的都是石頭路和搓板路。終於又見水泥路,逆風,風大,原來是高興得太早了:逆風比上坡更可怕,更吃力,且沒有下坡的補償和突見美景的驚喜。吃力地前進,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觀賞納木錯的晚霞,只能在騎行中匆匆回首,瞥一眼那柔軟囈語般的紅。納木錯鄉如當地人所說,在十公里的前方嗎?記著每一公里的界碑,一公里一公里地倒數,天黑了下來,風更大了,吹得眼睛有點睜不開。
騎行的最後一天,高原的雨不期而至,坐在暖意融融的茶館裏,柳詠的婉約,棄疾的豪放,李白的醉意,加上一份納蘭的幽思,合成十分的留戀來傾聽這高原的雨聲,忽而夾著冰雹,萬馬奔騰,忽而淺吟低唱,欲說還休。這雨是落到我心裏看到了那眷念,要挽留我們匆匆的步伐嗎?晚十點騎回拉薩城,第一次行走在夜色中的拉薩,柔黃色的光流裏不再有對安全的擔憂。回到拉薩,回到現代文明,有水有電,還有好多菜館,有明亮的路燈,感覺真好。
經過錯鄂
回到拉薩,耳邊猶存誦經聲,車輪碾過沙石的聲音,還有那漫漫荒原上永恆的風聲,透明的,乾淨的,無邪的,或溫柔或猛烈。那些一路上幫助過我們的人們,轉動的佛珠,握在手裏仿佛永不停歇的轉經筒,磕長頭的身影,這片高原熱土上最虔誠的子民,最純樸的心,我該用什麼去回報?
騎一路,痛一路;看一程,醉一程!時光交錯的路口,是什麼在一路散落,一路流離?品嘗這一路的曲折艱難,享受這一路的極致之美,在天堂和地獄間遊走,不去問一切是否值得,我知道神山聖湖會給我答案,我知道波濤暗湧終將歸於平靜,我只要跟隨心的指引前行。
痛苦而美妙的騎行之路,論速度,我是倒數第一;論摔跤,我是當仁不讓的順數第一,以六跤大獲全勝,摔破了褲子,摔傷了膝蓋和下巴,摔裂了水壺架,摔散了龍頭上的掛包,所幸神佛庇佑,人車均無大礙。
回首這一路的顛簸與美麗:從暴烈的陽光到肆虐的風雨冰雹;從碎石路到無路之路,水泥柏油路;從騎車到推車到扛車;從紮日南木錯,無名措,直到納木錯;騎行的苦,風景的美,人心的暖,點點滴滴,莫不是生命中最珍貴的經歷。
我不能獨享這歷經艱辛後的幸福,我願把它獻給那最純的藍天最低的白雲最清的湖水,還有那些一路幫助過我的人們,那些純樸的心靈真切的情意和我親愛的騎行夥伴們。